從脾腎論治惡性腫瘤的研究概況

于林，蔡新生

（1.山東中醫藥大學，山東 濟南，250000；2.濰坊市中醫院腫瘤二科，山東 濰坊，261041）

0 引言

惡性腫瘤作為全球重要的公共衛生問題之一，極大地危害人類的健康，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數據表明，全球每年約有880萬人死于癌癥，占全球每年死亡總人數近六分之一，每年有1400多萬新發癌癥病例，預計到2030年這一數字將增加到2100多萬[1]。中國國家癌癥中心的最新數據顯示，中國癌癥新發病例數及死亡人數有逐年上升趨勢。在現代醫學手術、放療、化療治療基礎上，發揮中醫藥學宏觀整體優勢，提高腫瘤患者臨床療效、改善生存質量、延長生存時間，成為未來腫瘤醫學發展所追求的目標。

正如內經所言“正氣內存，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它的意思是在人體正氣強盛的情況下，邪氣不易侵入機體，也就不會發生疾病。而邪氣之所以能夠侵犯人體，一定是因為正氣已經虛弱了。腫瘤的發生與正氣不足同樣有著密切的聯系，《諸病源候論》云“積聚者，由陰陽不和，臟腑虛弱，受之于風邪，搏于臟腑之氣所為也”“夫眾病積聚，皆起于虛”；《醫宗必讀》說“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都指出腫瘤的形成是因虛而發，因虛致實。正氣虛弱，責之臟腑，不離脾腎二臟，因“腎藏精，主生長發育，為先天之本；脾主水谷運化，氣血生化之源，為后天之本”，先天不足或后天失養，是正虛之根本。腫瘤耗傷正氣，或手術、放化療等戕害氣血，使正氣日虛，脾腎更傷。脾腎兩虛是腫瘤的基本病機特點，健脾補腎法是腫瘤治療的基本治法。本文通過回顧近年來相關文獻報道，探索中醫健脾補腎法在腫瘤病程中的預防和治療作用，為中醫藥防治惡性腫瘤“治病求本”的理論思想提供臨床依據，拓寬研究思路。

1 早期預防，既病防變

中醫提倡“未病先防、既病防變”，其實腫瘤從本質上來講一種基因病，其發生、發展與復發均與基因的變異、缺失、畸形相關。趙鳳鳴[2]等通過實驗證實了健脾補腎基礎方六味地黃湯與四君子湯可以提高機體抗氧化系統的能力，通過提高SOD活力，減少MDA的生成來加速對自由基等其它有害物質的清除，保護染色體，使其免受損傷，同時提高DNA對損傷的修復能力，達到預防基因突變的效果。夏清華[3]以動物移植性Lewis肺癌和S180肉瘤為模型，發現健脾補腎化瘀復方能夠抑制耐藥細胞MRP和GST的表達，阻滯肺癌細胞進入增殖周期，從而達到抑制癌細胞生長的作用；同時提高TopoⅡ含量及其活性，增強DDP的敏感性，對動物移植性肺癌具有抑瘤和化療協同增效作用?？党琜4]通過建立Lewis肺癌移植瘤的小鼠模型，檢測小鼠腫瘤組織中K-ras和突變型p53蛋白的表達情況，發現健脾補腎方可以下調K-ras的基因表達和抑制P53基因突變，能有效抑制Lewis肺癌荷瘤小鼠移植瘤的增殖，提高小鼠免疫功能。多項研究表明，健脾補腎類中藥有促進淋巴細胞轉化，增強特異性和非特異性免疫，調節細胞因子，促進骨髓造血，抗氧化，抗腫瘤的作用[5-6]。健脾補腎方藥可以預防基因突變，改善人體免疫功能，提高人體對腫瘤的抵抗力，為腫瘤患者進行早期的中藥治療，注重健脾補腎，有助于患者恢復抗病能力和防止腫瘤復發轉移。

2 中西結合，增效減毒

2.1 術后輔助治療

作為常見局部治療方法，針對早期腫瘤單純手術治療，可以實現根治。臨床數據顯示，45%惡性腫瘤患者5年生存率中，單靠手術治愈占22%，但手術戕害氣血，術后患者的恢復和預后狀態不容樂觀。以結直腸癌為例，盡管使用了輔助化療，仍有20%-50%的Ⅱ、Ⅲ期結直腸癌患者會在根治術后出現復發，發展為不可治愈的轉移性腫瘤疾病。鄒超[7]從健脾補腎法對結直腸癌術后復發轉移的機制進行研究，發現健脾中藥可以通過提高B細胞水平，從而增強體液免疫；健脾補腎法可以通過降低Th2細胞達到對Th1/Th2平衡的調控，雙向調節使Th17細胞在體內達到平衡狀態，改善Ⅱ、Ⅲ期結直腸癌術后患者的預后，減少腫瘤的轉移和復發。劉云霞等[8]用益氣補腎口服液配合化療抗胃癌術后轉移，結果發現益氣補腎口服液可以提高機體免疫功能，明顯改善患者的卡氏評分、外周血象，降低胃癌術后復發轉移率。健脾補腎法可以幫助患者術后的體力恢復，改善腫瘤患者的免疫功能，促進機體恢復免疫監視功能，起到預防腫瘤復發和轉移的作用。

2.2 與放化療聯合

化療和放療是現代醫學治療惡性腫瘤的常用治療方法，但由于放化療對身體的消耗，使免疫力極度下降，同時出現脫發、精神萎靡、氣短乏力、食欲不振等癥狀，嚴重的惡心嘔吐反應，極大限度的影響了患者對積極治療的依從性。近年來有大量的臨床觀察和實驗研究[9-11]從調補脾腎來減輕放化療過程中的副作用，可改善腫瘤患者臨床癥狀、穩定瘤灶、提高患者生存質量及延長生存期。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①提高免疫力，改善臨床癥狀，減輕毒副作用，提高患者的依從性，提高治療完成率及療效?；熕幬飮乐負p傷機體免疫功能，而健脾補腎的中藥可以提高機體免疫功能同時提高機體對化療藥物毒副反應的耐受能力。中醫理論認為，脾胃主受納運化，乃人體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如能完成對水谷的消化、吸收與輸布，患者機體就能得到充足養分抵抗化療藥物對機體正常細胞的損害，順利完成化療。李佩文[12]隨機對照觀察504例用參芪扶正液治療惡性腫瘤的患者，參芪加化療組對惡性腫瘤病灶緩解率(CR+PR)為32.3 %，化療對照組(CR+PR)為17.2%，參芪組(PR)為2.6 %；治療組癥狀改善率82.8 %，參芪組為79.8 %，化療組36.8%，其中對乏力、食欲、睡眠及嘔吐的癥狀改善更為明顯，對體重、骨髓造血功能有很好的維護作用。證實參芪扶正注射液對腫瘤的病灶有緩解和穩定作用，對臨床癥狀有明顯的改善效果，可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部分患者常因化療短時間內造成大面積脫發，甚至不能再生而加重心理負擔，進而影響治療順利進行，大部分化療藥物均可引起不同程度的脫發，其中以阿霉素、依托泊甙最為嚴重，其主要原因是化療藥物在阻止腫瘤細胞生長的同時，可抑制毛根的有絲分裂，使毛根細胞不能更新而致脫發。李香鳳[13]觀察首烏飲防治乳腺癌患者行AC-P方案化療致脫發的臨床療效，通過滋肝腎、益精血，脾腎雙補，達到固發生發的目的，并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患者的生活質量、減輕了患者的骨髓抑制。

②減輕骨髓抑制程度，改善造血功能。惡性腫瘤化療中最主要、最常見的毒副反應是骨髓抑制，這一毒副反應往往使化療藥物的劑量和療程受到限制。《景岳全書》云“血者水谷之精也。源源而來，生化于脾”，說明脾胃運化功能的強弱直接影響血液的化生；《諸病源候論》曰“腎藏精，精者，血之所成也”，說明腎藏精，精髓化血，腎與血液的生成密切相關。臨床實踐證實，健脾補腎、益氣扶正的中藥在減緩化療藥物骨髓抑制方面和增加藥物的療效方面都有明顯的作用。黎壯偉[14]運用健脾補腎益髓法減輕肺癌化療引起骨髓抑制，結果治療組在化療前后白細胞、血紅蛋白、血小板下降程度均比對照組顯著減輕。苗文紅[15]用補腎健脾法自擬方治療惡性腫瘤患者放化療所致骨髓抑制98例，在臨床上收到較好的治療效果，尤其對白細胞的上升效果明顯，研究發現，黃芪、黨參具有提高非特異性免疫功能的作用，能增強淋巴細胞的功能；熟地、補骨脂可刺激骨髓制造紅細胞再生；女貞子、甘草能使血小板升高。

③減輕肝腎功能損傷。某些化療藥物的肝腎毒性是臨床應用受到限制的重要原因，如新型廣譜抗癌藥順鉑，其高劑量使用時療效好，但腎毒性很大，腎毒性的發生率為28%-36%，它所致的腎衰死亡也時有報道，國外用水化利尿減低其毒性，但仍有10%-20%的患者出現毒性反應，健脾補腎中藥對化療造成的肝腎功能損傷有治療和預防作用。全達芳等[16]觀察了健脾補腎方與順鉑為主化療藥聯合運用治療惡性腫瘤，結果顯示健脾補腎方治療組腎功能損害的發生例數低于對照組。吳小明[17]觀察了110例中晚期肺癌患者，給予補腎健脾中藥配合化療或單純化療，治療組在肝腎功能損害等方面均優于對照組。

④減輕其他化療相關的副作用。臨床觀察發現，在化療的同時應用健脾補腎的中藥，可以改善由化療引起的其他合并損傷。吳敏華[18]等發現健脾補腎中藥能改善奧沙利鉑化療后出現難治性神經損傷，減輕或延緩功能障礙、肢體萎縮等病情；手足綜合征是某些抗腫瘤藥物引起的劑量依賴性皮膚毒性反應，中醫認為其病因在于持續的化療傷及脾腎，對脾腎水濕氣化、溫通經絡的功能造成影響，從而導致寒凝濕阻、氣滯血瘀，進而引起化療患者感覺障礙、脫屑、紅腫紅斑等臨床癥狀的發生。李月芳[19]等使用康艾注射液(主要成分為黃芪、人參)配合中藥配方(桂枝、干姜、艾葉、牛膝、淫羊藿各20g)浸泡，較于對照組，患者的手足綜合征及疼痛麻木感明顯減輕。中醫認為，腫瘤病變后期正氣受損加重，腎陰腎陽為全身陰陽之根本，脾又主四肢肌肉，故應用健脾補腎法加強溫煦、濡養和推動的作用。

2.3 與靶向藥物聯合

近年來，中醫藥結合EGFR TKI的臨床與實驗研究越來越成為臨床研究的熱點，臨床上發現腫瘤靶向治療中應用中醫藥可減輕靶向治療的毒副作用，延緩靶向治療耐藥時間。楊小兵[20]臨床觀察扶正抗癌方對吉非替尼治療晚期非小細胞肺癌的增效研究，發現吉非替尼聯合扶正抗癌方對裸鼠非小細胞肺癌H1650移植瘤的抑制優于吉非替尼單藥或單純中藥(扶正抗癌方)治療，且高劑量扶正抗癌方聯合吉非替尼的作用最佳。吳婷婷[21]等探究補腎健脾方對人肝癌高轉移原位移植瘤裸鼠切除術后腫瘤復發的影響以及對索拉非尼的增效減毒作用，結果發現補腎健脾方能夠抑制肝癌復發瘤體生長，增強機體對索拉非尼的耐受程度，減輕其對血液系統的毒性反應，對索拉非尼有增效減毒作用。

3 扶正抗癌，帶瘤生存

《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中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食其正也?！笨梢娨晃兜剡\用攻伐方法，是無法治愈腫瘤的，過度的治療反而會造成人瘤俱損的結果，扶正與祛邪相結合的思想已經被越來越多的醫患所認識和接受。劉嘉湘[22]教授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在國內率先提出“扶正法治療惡性腫瘤”的學術觀點，倡導扶正法為治療惡性腫瘤的根本大法，重視先天之本，兼顧后天之本。強調腫瘤之本在于正虛，正虛之本則在腎，所以治療腫瘤不能忽視補腎。后天之本在脾，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故劉嘉湘教授臨證時處處注意顧護脾胃，重視“胃氣”的恢復，所謂“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脾胃功能強健，則利于促進氣血生化，培育正氣，祛除邪毒。郁仁存[23]教授是我國著名的中西醫結合腫瘤學專家，對惡性腫瘤的中醫及中西醫結合治療有其獨到的見解，認為脾腎兩臟對人體生命和疾病至關重要，“健脾補腎法”是腫瘤治療中最為重要的扶正法則，總結多年的臨床經驗，郁老認為健脾補腎方藥適用于術后長期中藥康復調理、放化療期間骨髓抑制及免疫功能低下、西醫過度治療后體質虛弱的腫瘤患者和腫瘤晚期消耗衰竭為主的患者。

4 總結

60余年來，中醫腫瘤學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在理論研究、基礎研究及臨床研究方面都取得了突出成績，目前脾腎兩虛是腫瘤的基本病機特點已經被越來越多的醫患所認識和接受，扶正法是惡性腫瘤治療的基本方法，健脾補腎法又作為補虛扶正的根本，貫穿于癌癥治療的全過程。健脾益腎法在惡性腫瘤綜合治療中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①惡性腫瘤放化療及內分泌治療期間應用健脾補腎方藥可減輕毒副作用，提高治療完成率及療效；②惡性腫瘤術后應用健脾補腎方藥可改善臨床癥狀、促進患者康復，長期應用還可在一定程度上減少腫瘤術后的復發與轉移；③晚期腫瘤放化療間期，進行中醫維持治療，輔以健脾補腎方藥，可提高患者免疫力，延長患者無進展生存期，改善生存質量；④腫瘤靶向治療中應用健脾補腎方藥可減輕靶向治療毒副作用，延緩靶向治療耐藥時間?？傊?，健脾補腎法治療腫瘤可協同控制腫瘤，提高患者生存質量，延長生存時間，減輕臨床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