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果,陳其華
(1.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湖南 長沙410000;2.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410008)
《雜病源流犀燭》為清代著名醫家沈金鰲所著述,為《沈氏尊生書》的主要組成部分,本書主要論治雜病為主,設計內、外、婦、男、兒諸多門類[1]。《雜病源流犀燭》一書歸納概況了《黃帝內經》《難經》《千金要方》等自古至今諸多醫家經驗精粹,并且結合藏象理論、外感六邪、七情內傷等各門總結疾病門類[2-3]。同時沈金鰲長在書中條文注以自身臨證經驗,溯其源流,悉其證型,考其論治,分條析理,層次分明,條文完備,往往不拘泥于前人思想,獨具個人特點,提出了諸多精辟的見解,具有極高的學術及臨床價值[4]。本文就《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論治男科疾病思想進行分析總結,以期為現代男科疾病的中醫辨治予以參考。
1.1 尤重男子精、氣、神,強調培補精元 自《黃帝內經》始,皆謂“腎藏精”“腎主生殖”,同時諸多醫家均認識到“房勞傷精”,但并未將其單獨羅列進行詳細論述[5]。沈金鰲卻在《雜病源流犀燭》中將其單獨列出,把男子房勞傷精提升到單獨篇章進行論述,反映出沈金鰲對男子房勞傷精論治的深刻認識及重視程度[6]。《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記載:“色欲傷精、氣、神病也,蓋以三者相因,不能離貳,嘗考養生家言,精能生氣,氣能生神,榮衛一身,莫在于此……此養生者以精、氣、神為主,而尤以精為寶也。”提出男子腎精失攝、神魂失養、正氣失充,乃男子“房室傷精”之重要因素。因此,在論治男性疾病時應強調男性的攝生調護,綜合運用藥物、針刺、導引等手段培補精元為要。其提出的男性育精之法有:一曰寡欲,二曰節勞,三曰息怒,四曰戒酒,五曰慎味。《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亦記載諸多培補男子精元之方藥,如三精丸、約精丸、鹿角散、韭子煎等經典方劑,無一不凸顯其重視男子精、氣、神,強調培補精元思想。
1.2 男科疾病分門別類進行論治
1.2.1 遺精、滑精類證:《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論述男子遺精、滑精,認為其具體病機為“遺泄,腎虛有火病也。腎元虛,虛火流行,以致精海脫滑。”往往日久遷延不愈,終致“癆瘵”,其病因多歸于心、腎等臟腑失政,論治時多以清消上焦心肺之火,固攝下焦腎中之精[7]。同時其對遺精、滑精類證進行了分別論治,如心腎不交,上焦火旺而下焦水衰,則“心存其欲,疾于施泄歟”,論治時多治以金索思仙丹以及大風髓丹;如有腎中相火妄作者,治以黃連清心湯;或有上焦熱甚而神志恍惚,表現為“閉目如有見,夜夢頻作,有夢即泄”者,治以清心丸;若肝腎陰虛,難以化生腎中之精者,治以金鎖固精丸或巴戟丸;若脾腎陽虛而致遺精、滑精,未插早泄,抑或經插立泄,治以鎖精丹或芡實丸;若原因不明的頻繁遺精、滑精,“日夜如此,應為危證”,治以約精丸或秘元丹。如上述對遺精、滑精類證準確辨證,論治完備,皆凸顯了《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強調育精的論治特點。此外,書中認為遺精、滑精類證應遵循“陽虛者補氣、陰虛者益精、陽強者急泄火”的論治大綱,以及“精滑易泄,宜澀之;澀之無央,當瀉心火清理之;而又無央,宜以補中益氣為主,兼用升、柴、羌、獨以升舉之,甘草、棗肉以緩之,山茱萸、五味子、烏梅、棗仁以收之。”簡明精煉,方藥詳細,頗有創新之處。
1.2.2 陰挺、脫陽急危證:《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論述男子陰挺、脫陽,認為此二證乃男科危急重癥[8]。陰挺多因房勞太過,或過食起陽藥物,嚴重耗傷腎中陽氣,導致玉莖挺立難下,治以瀉心湯清浠心火,后以白龍丸滋補腎中精元;若肝膽濕熱,陰莖縱而不下,治以清肝湯,或小柴胡方佐以黃連等清熱燥濕之品,以驅濕熱外出,或酌情添加少量黃柏抑其上逆之勢,同時以清涼絲瓜漿汁外敷之。脫陽證乃多發生于劇烈吐瀉之后,往往出現肢體冷厥,昏迷暈倒,或同房后腎中劇痛、抽搐、寒汗頻出,終為脫陽危癥,此時則應立即治以大固陽湯,酌加薤白、附子用砂翻滾炒熱敷貼臍部,再飲薤白湯。另外,《雜病源流犀燭》書中亦記載陰縮、陰腫、陰冷等疾病,強調論治此類疾病需辨明病因,保暖避寒,在治法上應以溫經散寒,溫腎助陽,疏肝理氣為要[9]。
2.1 膀胱氣機不利 《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針對膀胱氣化不利單獨設置了“膀胱病源流”“小便閉隆源流”兩個篇章詳細論述。沈金鰲認為膀胱氣化不利其病證應辨明虛實,詳察氣機升降。膀胱氣機不利其包括膀胱氣與轉胞癥,即現代醫學中的急性尿潴留等疾病[10]。《雜病源流犀燭》記載:“膀胱實宜潤滲,膀胱虛宜補氣”,若辨證為實證則應理氣疏通,辨證為虛證則應益氣促排。沈金鰲提出,若膀胱氣機不利其證見少腹腫脹疼痛,可取五苓散酌加食鹽、茴香、薤白,如小便出漆黑如墨,則表明邪去正復。而對于老年人膀胱氣化不利,小便不通,劇烈疼痛,則須予六味丸治之,與前者區別為老年人腎氣虛衰,在疏通促排的基礎上需進補益之品。《雜病源流犀燭》書中又將膀胱氣機不利的病機區分為腎氣虛衰、濕熱下注、氣化不利等證,分別選用麝香丸、金鈴散、三白散等方劑治療;在不同年齡段,對年少力壯者治以橘核散、年老體衰或久病難愈者治以橘核丸,治療方法種類較多,如藥物、導引、穴位針刺、探吐諸法,甚為完備[11]。如書中治療年老體衰氣血虛衰之膀胱氣機不利,參照金元四大家之朱震亨治療方法,以服用參術飲疏通補益氣血,此外利用手指探入喉嚨催吐,如此使氣機疏通暢達。沈金鰲首先提出膀胱氣化不利應與淋證、癃閉進行鑒別診斷,書中有云:“至轉脬之候,必臍下急痛,小便不通,此所以與尋常溺閉有異。”
2.2 癃閉遺尿諸癥 沈金鰲歸納概括前人論治男科疾病思想,提出男子癃閉不通與心、肝、三焦等臟腑及督脈病變密切相關[12]。此癃閉根據辨證又可區分為小便不利、小便不通、遺尿、交腸等,并通過驗尿色、辨脈象,溯其原委,十分詳盡。沈金鰲提出癃閉實證應采取吐瀉之法,其有云:“有實熱,有痰氣閉塞,皆宜吐之,以提其氣,氣升則水自降,蓋氣承載其水也”以及“實熱癃閉,用八正散,蓋大便動,則小便自通矣。”沈金鰲人為遺尿乃“腎小腸膀胱三經氣虛病也。”遺尿一癥與心、肺、肝、膀胱等臟腑氣化不利密切相關,在治療上應注重上述臟腑虛實,強調補益臟腑、調理氣機、固攝腎精,多采用補中益氣湯益氣升陽,佐以滋陰潤肺清熱之品;若肝病為重,則治以柴胡疏肝散,佐以川芎、當歸、升麻、芍藥等藥物;病在督脈,則治以補中益氣湯佐以荊芥、防風、黃連等藥物;病在肺臟,則治以養肺丸合菟絲子散母子同補。對于年老體衰或孩童稚陰稚陽之體遺尿,其病機、虛實迥異,補益、升提、滲利、消導等法則則需根據具體情況具體應用。
2.3 淋 證 《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認為淋證應區分為“淋”病與“濁”病,在用藥上亦有較大區別,其認為“淋者,滴瀝澀痛;濁者,混濁而不清”,但亦認為“淋”病與“濁”病皆歸于淋證范疇[13]。沈金鰲經歸納概括前人論治淋證的經驗,創新性地提出“淋”病“皆為陰陽乖椽,清濁相乾,或下焦蓄熱,水道瘀滯,欲通不通,滴瀝澀痛,是溺竅病也。”此外沈金鰲論治“濁”病,認為其“大抵由精敗而腐者居半,由濕熱流注者居半……故曰是精病,非溺病也。”并在此篇中詳細論述了“淋”病與“濁”病的差別,認為論治“淋”病應借鑒前人論治“五淋、六淋”經驗及思路,再次基礎上詳審辨證;而論治“濁”病則應辨明臟腑之虛實,考慮其具體情況分別選取滲利、補益、清消等法,治療總綱以疏肝理氣為要。
3.1 由經絡認識男科疾病 《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專門設立“前陰后陰病源流”章節,著重論述了男科疾病與經絡的關系。沈金鰲認為,男科疾病與厥陰肝、任督二脈等經絡密切相關,其篇有云:“肝脈入毛中,過陰器,抵少腹”,以及“督脈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男子循莖下至篡,與女子等,是督脈所過也”“任脈者起于中及之下,以上毛際,循腹里”等等,沈金鰲在《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強調:“惟為三脈所過,故夫前陰之病皆系于三經,而以三經為主焉。”因此,在論治男科疾病時,往往需注重上述經絡的辨識與治療[14]。
3.2 男科瘍類疾病的辨析 《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把男子前后陰瘍類疾病進行了分門別類,區分為前陰瘡瘍和后陰瘡瘍,并稱其為“(男科)前陰瘍病有五,后陰瘍病有二”,同時提出男科瘍類疾病均為濕火瘀毒所致,論治予清熱利濕、解毒排膿為要。沈金鰲在《雜病源流犀燭》首次提出男科瘍類疾病可能和不潔同房相關,和現代男科學觀點基本一致。下列為《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對男科瘍類疾病的病機論述:①玉莖下疳:此瘍多長于男子玉莖之上,其病機多為濕熱內蘊,又或陰液虧虛、房勞太過,或不潔同房感染造成;②龜頭瘍:該瘍病長于龜頭處,常常為厥陰經濕熱下注造成;③便癰:該瘍病多長于雙下肢關節上下貼合處,多因厥陰、沖、任等經絡疾病導致,具體為房勞過度、性欲難遂、精敗血瘀等因素;④囊癰:該瘍病生長于男子陰囊部位,多由肝經濕熱導致,又或由陰液虧虛造成;⑤懸癰:該瘍病多位于男子陰囊背面,肛道前面,是任、督、沖三脈交會處,常因陰液虧損,夾雜濕熱下注造成。另外,痔癰、肛癰等為后陰瘍病,本文暫不累述。
4.1 注重脈象辨證 沈金鰲在《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注重對歷代醫家的論治思想進行歸納概括,其認為脈象對男科疾病的辨證和預后判斷極為重要,同時可根據脈象詳察患者的臟腑陰陽虛實情況,指導治療用藥[15]。比如書中記載的淋濁脈法:“遺精白濁,當驗于尺,結芤動緊,二癥之的”“便血則芤,數則赤黃,實脈癃閉,熱在膀胱,兩尺洪為數,必便濁遺精,淋脈盛大而實者生,虛細而澀者死”“微澀傷精”等對現代男科疾病的中醫辨治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4.2 選方用藥頗為精當,參以引經藥物直達病所 男科雜病用藥選方頗為精當,參以引經藥物直達病所,并且多遵前人之法,以法選方,如治療淋濁之證,《雜病源流犀燭》一書中善用前人創制的沉香散、補中益氣丸、金匱腎氣丸等經典方劑。沈金鰲往往于上述經典方劑后注明特殊事項、使用方法、引經藥物、服用方法等,諸法甚為完備。男科疾病其病位多為下焦,沈金鰲獨辟蹊徑,在前人用藥的基礎上往往參以引經藥物,以期直達病所,如燈心湯、竹葉湯、米湯等引經藥物[16]。沈金鰲對治療男科虛勞亦頗有研究,用藥上提倡以丸劑、膏方入藥,以圖緩補而不傷陰陽,注重補腎填精,固本培元,如參術膏、豬苓丸、秘元丹等。
4.3 結合按摩、導引之法 《雜病源流犀燭》的一大特色就是善于結合按摩、導引之法治療疾病,此特點在男科疾病的論治中尤為突出[17]。沈金鰲論治男科疾病,幾乎每個病證均應用了按摩、導引之法,同時操作方法詳細完備,佐以圖譜,使學習者稍加練習即可操作。如書中論治男子膀胱氣機不利,以“手緊鼎幽闕,納氣數口,而緊緊頂閉納之,立效。”男子疝痛行導引之法,即“坐舒兩腳,以兩手捉大拇指,使足上頭下,極挽五息止,引腹中氣遍行身體,去疝瘕病。”諸如此類,對于后世臨床診療男科疾病具有重要的指導和參考價值。
《雜病源流犀燭》論治男科疾病門類較全面,層次分明,簡明精煉,條文完備,方藥詳細。《雜病源流犀燭》一書論治男科疾病思想總結如下:其一,注重溯源,尊師重古,善于歸納總結前人之醫學精粹,選方用藥多為經典方劑;其二,首次論述男子“淋”“濁”異治,以及膀胱氣化不利應與癃閉之癥相鑒別論治,尤重經絡與男科疾病的聯系;其三,提倡證治結合,取臟腑、八綱、經絡等辨證方法用諸臨證,創新性地將男科疾病的論治分門別類,獨辟蹊徑;其四,在男科疾病的治療上,多結合按摩、導引之法,注重臨證應用,參以引經藥物直達病所,組方配伍相當精當。綜上所述,《雜病源流犀燭》論治男科疾病思想重理而不趨于空,均可在前人論治思想上有所發揮,注重臨證取效,參用于臨床實踐,對后世影響甚廣,為后世學醫者之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