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瑋莉 河北政法職業學院
有關共享經濟的稱謂最早可見于美國經濟學家魏茨曼的著作《以分享制取代工資制的分享經濟》中。不過經濟學意義上的共享經濟卻始見于美國經濟學家波茲曼與羅格斯的《協同消費》一書。而其后更陸續出現諸如零工經濟、按需經濟、平臺經濟等更多命名,充分說明了基于不同視角下的共享經濟其實仍處于相對初級的認識階段,因而這一名稱仍然是具有涵蓋性的術語。而定義多樣性的特點也說明共享經濟模式下的商業行為與傳統經濟活動大相徑庭,不僅是眾多矛盾因素的集合,而且存在不少法律與制度監管的真空地帶。這也是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用工權益保障問題頻出的主要原因之一,因而迫切需要加以研究以盡快突破、解決。
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者與習以為常的傳統雇傭員工在身份識別上存在截然不同的定位特點,突出表現在依附性方面。也就是說,共享經濟模式中的勞動者與雇傭其勞動的平臺之間幾乎不存在明確的依附關系。這些勞動者僅僅利用自己的空閑時間自主安排接單,完成任務后即刻與平臺結清費用,之后便可以自由從事其他工作。顯然,共享經濟使勞動者擁有更多自由時間,具備更高的獨立性與自主性,這是與傳統雇傭模式存在根本性差異的特點。
與高度自主、獨立的勞動身份同時出現的還有更加靈活、松散的勞動關系。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者僅僅在得到平臺發布任務后自主選擇接單的短暫時間內與平臺構成了臨時性雇傭關系,一旦任務完畢結清用工費用,這種臨時雇傭關系即刻解除。
因此,共享模式中的勞動關系較傳統用工模式更為松散、靈活。這也是國內外若干共享經濟勞動關系糾紛案件中司法單位難以認定勞動關系存續的重要原因。某種程度上,正是這種過于松散、靈活的勞動關系導致共享經濟模式中勞動用工權益保障缺位、不力,成為制約勞動用工權益保障的主要原因之一。
自共享經濟模式出現以來,短短數年時間便后來居上成為社會創新經濟形式的核心組成。據國家信息中心在《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年度報告(2021)》中發布的數據顯示,我國共享經濟中提供服務的人數大約為 8400萬人,這充分說明共享經濟模式不僅填補了傳統經濟體系中潛在的巨大空白,而且在根本上具有無可比擬的顯著優勢,因而能夠在短時間內搶占創新經濟體系的大半份額,同時吸引數億勞動者與消費者參與其中。
而這些顯著優勢中最突出的莫過于其能夠更加充分地利用勞動用工閑置資源。具體來說,傳統用工模式中,勞動者工作之余的大量閑置時間、精力只能白白浪費,既不能被勞動者既有雇傭單位所使用,又無法為勞動者自身創造更多可供挖掘的潛在價值。
相反,共享經濟碎片化勞動、靈活自主選擇工作任務的模式恰恰能夠填補這個巨大的真空地帶。勞動者可以依據自身需求和能力自主選擇投入時間與精力參與共享經濟服務,一方面使閑置時間與勞動力得以發揮價值再創造作用,另一方面又滿足了消費者對勞動服務的需求,同時實現了平臺方與勞動者雙方獲取收益。可以說,這種前所未有的新經濟狀態實現了從平臺、勞動者到消費者的多方獲利,是繁榮市場經濟、提升勞動生產率、促進勞動用工閑置資源價值再創造的積極嘗試、有益途徑。
很大程度上,對閑置勞動資源的再利用本身就是在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在勞動者利用閑置時間、精力為其他有需求的消費者提供服務時,勞動者一方擁有的閑置資源得以被投入到更多有需要的節點,避免了資源浪費。這本身就是在優化資源配置,是促進社會資源加速循環利用和創造更多價值的積極措施。一旦這種對閑置資源的重復利用發展成規模化、系統化,則全社會相對有限的資源將不斷加速優化配置,既滿足有需求的消費意愿,又能大幅減少資源閑置或浪費,等同于實現了社會資源指數級增長。
顯然,在全世界人民越來越追求綠色低碳發展方式的新時期,這種可持續的資源優化配置將成為科學與創新發展的主體,也將成為引領環境保護型新經濟模式的潮流與趨勢。
自共享經濟啟動至今歷時僅數年,雖然得到了全社會大多數民眾的熱烈擁護和積極參與,然而隨著共享經濟實踐持續深入與不斷拓展,潛在的缺陷與不足逐漸顯現。這一點在近年來國內外若干共享經濟勞動者權益保障糾紛中已可見一斑。
尤其是在共享經濟代表性行業之一的網約車領域更是首先爆發出勞動權益保障缺陷問題。包括國外的優步、國內的億心宜行等企業在內,在面臨網約車遭遇糾紛或事故等問題時,企業無一例外選擇與勞動者劃清界限,試圖通過將勞動者定位為獨立合伙人的方式避免承擔連帶責任。而司法部門則往往受困于現有法律體系對于雇傭關系的傳統解釋局限,以至于不同地方法律部門對于性質相同或相近的案件作出過截然相反的認定。
可見,當前對于共享經濟勞動用工權益保障存在立法保障缺位、滯后較明顯的問題,導致各地均存在損害勞動者合法權益的風險。然而從法律的科學性與嚴謹性考慮,面對一種剛剛發展不足十年的創新經濟模式,立法所需的現實案例佐證及司法經驗總結本就存在相對匱乏的困境。強求立法保障的完整性與全面性很大程度上違背了社會發展與司法保障本質上存在時間差的客觀規律。這也是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權益保障幾乎無法逾越的現實障礙之一。
法律層面的缺失產生的另一類連鎖反應在于社會保險體系出現空白,也就是現有社保體系尚未專門針對共享經濟勞動用工權益保障制定相應政策措施,導致社會層面也存在空白、盲區。現有社保系統中的養老、基本醫療、大病或工傷等保障類型均參照傳統用工模式制定和計算社會基數與比例,這顯然不符合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用工的特點和需要。
尤其是在共享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已經出現部分勞動者以全職方式參與共享經濟勞動的情況。倘若社保系統始終不關注這些相對特殊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保障,則不僅勞動者合法權益將受到難以估計的損害,而且社會保障系統的完整性與規范性也將受到破壞。這是新時期共享經濟勞動用工權益保障迫切需要解決的重點問題之一。
對于一種全新經濟模式中勞動者合法權益的保護不能缺少法律兜底的權威性和嚴謹性,司法保護始終是決定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權益保障有效性的根本因素。因此,積極試點探索,加快立法保護勢在必行、迫在眉睫。
比如在國內共享經濟元年的2015年初,國務院已出臺了《關于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若干意見》,其中主要針對涉知識產權的問題,強調加快保護辦法的研究制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2020年發布了文件《關于做好共享用工指導和服務的通知》,對企業共享用工有進行了操作指南,明確在共享過程中不得侵犯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北京市門頭溝區法院又發布了《“共享員工”用工模式下法律風險與防范白皮書》等等。有關方面可結合當前勞動用工權益保障的各類現實案例加快立法試點,尤其是已經出現過矛盾與糾紛的城市、地區可結合本地實踐經驗進一步促進立法提速。這將使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用工權益保障獲得更加健康有序的法律支持和維護。
相較立法的客觀條件制約,適度擴展現有社保范圍,提高保障針對性應當是現階段加強共享經濟勞動用工權益保障更加快速、有效的可行性策略之一。
由于共享經濟模式下的勞動用工更加靈活機動,勞動關系更加松散,因此勞動者參加社會保險往往存在個體負擔較重的情況,這對社會保險適度降低參保門檻、進一步細分保障種類提出了更加迫切的現實要求。即,現有社保體系應當專門針對共享經濟中的勞動者提供基數相對較低、比例相對更少的保障種類,使勞動者參保意愿、能力更為充分。同時,可適度增加勞動者參保在期限方面的靈活性,也就是以適度累加的方式取代持續性繳費的剛性要求。這是由于共享經濟勞動者在獲取薪酬方面存在更大的不確定性,很難與企業員工保持同樣均衡、延續的繳費能力。這是影響共享經營勞動者參加社保的又一主要原因。
與此同時,社保也應當參考各地已出現的共享經濟勞動者合法權益受損案件,在現有社保種類中適當增加諸如意外傷害險等特殊險種。尤其是涉及交通出行的共享經濟行業中,勞動者遭遇意外傷害的機率、頻率相對更高,對這些特殊保障的需求更加迫切。而這也是社保充分發揮全民基本保障功能與作用的重中之重。
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者與平臺間雖然只存在相對松散的關系,但從實踐中不難發現,不少平臺對勞動者提出的服務要求并不遜于常規雇傭模式。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平臺同樣需要對勞動用工權益保障承擔應有責任。因此,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用工權益保障也需要平臺積極參與。除了需要平臺適當為勞動者購買基礎社保外,也需要針對勞動者最迫切的保障需求強化商業保障力度,豐富保障類型和內容。
這就需要平臺主動出面,或聯合行業協會等更多機構、組織共同出面,與商業保險公司積極協商,專門針對共享經濟勞動者新辟險種。尤其應當針對不同行業或專業勞動者潛在的風險隱患突出保障的針對性,確保商業保險能夠在基本社會保障之外為勞動者提供更加精準、專業化的保障。這不僅是針對共享經濟勞動者提供的福利,也是從保險的角度維護平臺長期利益、促進平臺經濟持續發展的有益嘗試和積極策略。
共享經濟在我國的快速發展,提供了大量靈活就業的崗位,網絡靈活就業成為這個時代的新型勞動方式,在就業渠道的拓寬,就業彈性的增強,勞動者的勞動收入的提高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顯然,這一全新經濟模式不僅得到了勞動者與消費者的高度認同,而且成為社會經濟體系中越來越不容忽視的新生力量。然而,越是新生事物越容易引發前所未有的新問題。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用工權益保障恰恰是最引人矚目的矛盾焦點之一。而解決這類特殊問題不僅需要著眼于法律兜底的剛性,也要不斷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同時,用好市場與政府監管兩只手,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同樣至關重要。只有多種措施綜合應用,積極探索創新道路與機制,共享經濟模式下勞動者合法權益才能得到全面可靠的保障。而這也是基于權益保障促進新經濟發展、實現社會經濟體系轉型升級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