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生



2001年9月11日,托德·斯通在曼哈頓下城特里貝克地區的工作室里目睹了世貿中心遭受襲擊的一幕。在過去的20年里,這位藝術家用水彩畫和油畫描繪了雙子塔被毀以及曼哈頓下城的重建。
托德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1974年搬到曼哈頓下城區,在那里開了家工作室。他的藝術作品以抽象派繪畫為主,包括對城市景觀的描繪。美國世貿中心雙子塔遭遇恐怖襲擊的那一天,這位住在雙子塔附近的藝術家目睹了雙子塔倒塌時令人震驚的全過程。20年后的今天,他撰文回憶了那仍然歷歷在目的場景,以及在之后的歲月里,他如何通過自己的藝術創作來紀念那些不幸逝去的生命——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當第一架飛機呼嘯著從我們的天窗上飛過,一頭撞向六個街區外的雙子塔北塔時,我和妻子正在特里貝克的工作室里,目睹了所有這一切。
我的攝像機就擺放在窗前,因為前一天我一直在拍攝那些在雨中充滿憂郁色彩的屋頂景色。8點45分,當一群鴿子在爆炸聲中飛向天空時,我也在撞擊后的幾秒內拍下了我的第一張照片。
當雙子塔南塔隨后倒塌之后,一直在巍峨高樓蔭蔽下的我的工作室里一瞬間灌滿了陽光。我迅速爬上鄰居家的屋頂,南塔倒塌的場景進入了我的相機取景器中:瓦礫碎片鋪天蓋地砸下來,大火濃煙撲面而來……眼前的一切令我難以置信。
整個下午爆炸聲都在繼續。沒有電,電話也不通。在一片茫然無措中,我一直在屋頂上作畫、拍照,直到世貿中心7號大樓在16點30分倒塌。
那天晚上,我和家人撤離到了第26街。第二天回家時,發現我們的家已經面目全非,根本無法居住,屋里煙霧彌漫,需要戴上口罩才能呼吸。街道上擠滿了消防員、救災人員和被壓毀的車輛。因帝國大廈的炸彈威脅,我們再次隨著人群一起被疏散,混亂中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東奔西跑……
4天之后我們回到世貿中心,那里已是一片廢墟。在接下來的4個月里,我們都住在反恐特警隊設置的路障后面,因為街對面的建筑被確定為潛在的恐怖襲擊目標。電話服務直到12月12日才恢復正常。
在9·11恐襲事件之前,我的作品就以紐約的城市景觀為主。作為一名城市天際線畫家,我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為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做好了準備,因為前一天我在窗臺上放了一架攝像機,所以才能及時捕捉到大樓被撞擊后鴿子從大爆炸中驚飛起來的瞬間。當第一架飛機從頭頂上呼嘯而過時,我還以為是導彈來襲呢。
災后不久,我和家人還是搬回了原來的地方——世貿中心的廢墟上,余燼依舊在燃燒,但我們還是選擇留在曼哈頓下城,這里是我們曾經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
我以現場拍下的那些照片為素材創作的水彩畫《見證》系列,不僅真實記錄了這場悲劇,也是對記憶中的曼哈頓下城區的珍貴紀念。
之后,我以藝術家的身份被邀入駐世貿中心最早重建的塔樓第48層,那里作為我的工作空間。
災后20年里,世貿中心的重建工作取得了很大進展,顯示了人類作為一個整體強大堅韌的復原力。我的作品是對逝者的緬懷,也是對那些重建者的頌揚,他們讓世貿中心從廢墟上重新站立起來!
在這場巨大的悲劇發生后,曼哈頓下城區如何重建引發了諸多爭議——我們該如何紀念那一天失去生命的成千上萬遇難者?各相關方和所有設計師聚集在一起,定下了世貿中心重建的最終方案。施工開始時,地鐵和列車仍然在運行。世貿中心的最終規劃是在商業區和紀念館之間做出平衡,同時保持城市的各項功能。

紀念館的設計項目在公開競標后,由相對不知名的以色列建筑師邁克爾·阿拉德贏得。身處整個工程設計環境中并以藝術方式進行記錄和描繪,我發現自己也是世貿中心重建過程這一巨大細胞膜上的一個神經細胞。這座城市正在熱火朝天地重建,同時也不得不漸漸吞噬著以往留下的歷史遺跡。
世貿中心舊址上出現的建筑起重機,讓我產生了一種深感慰藉的靈感,英文中的起重機(crane)還有另一層“鶴”的意思,而“鶴”有吉祥之寓意,象征著天與地之間的和諧關系。自9·11以來,我創作的許多畫作都包含這一元素,我試圖通過自己的畫作,讓這些聳立于天地間的建筑工具具有藝術的美感。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一主題,希望以這種方式來紀念那些在那可怕瞬間逝去的生命。
我有一幅畫的靈感來自2002年9月11日——9·11周年紀念日。當時現場被清空,一些遇難者家人被邀請回來。起風了,未曾落地的塵埃從世貿中心的樓板上飄落下來,像是那些不安靈魂的回歸。想起塔樓倒塌時,仿佛看到一股向上的氣流,我可以感覺到這股氣流的流動。而來到紀念現場的逝者親友們,或許同樣能夠感受到這股來自靈魂的力量。
我的幾十幅畫作是對那些“未消散靈魂”的呼喚所做的回應,它們是我用手和心完成的,我有責任用我的方式記錄下這段無法磨滅的歷史創痛。就像當時奮戰在救援現場的警察和消防員們一樣,我們都在履行各自的職責,不同的是,他們比我付出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