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楠
摘 要:以蘇州羅漢院雙塔為例的童趣圖浮雕是在與我國傳統文化長久融合的過程中出現的石刻藝術作品。大量文獻和館藏檔案顯示,童趣圖浮雕屬宋代雕刻。宋代是世俗化景象非常成熟的時期,蘇州羅漢院雙塔的這處浮雕不僅是宋代世俗化景象的反映,本身也具有較高的美學價值,是現存稀少且珍貴的歷史文物。
文章通過對童趣圖浮雕背景資料的梳理以及對浮雕本身的比較分析,總結其在宋代世俗化傾向中的歷史內涵和藝術價值,結合時代背景更詳盡地認識童趣圖浮雕所蘊含的歷史文化。
關鍵詞:童趣圖;浮雕;藝術;研究
1 蘇州羅漢院正殿遺址的童趣圖浮雕概況
蘇州羅漢院雙塔正殿屬正方形平面,明間有露臺向南伸展。四周現存石制檐柱16根,大多完好,高約4米。造型有雕花圓柱、瓜棱柱、八角柱三種。30個石柱礎皆為覆盆形,檐柱礎的盆唇形均與柱形相配。前檐6柱及礎為圓形,通體浮雕牡丹、夏蓮、秋葵等纏枝花卉嬰戲紋飾,構圖典雅、線條流麗,堪稱宋代建筑石雕藝術精品。
根據羅漢院雙塔及正殿遺址老照片,可以知道正殿原有石柱28根,是正殿的支撐石柱。建炎四年(1130)金兵南侵,寺院被焚,僅有雙塔幸存。紹興至紹熙年間,恢復殿宇舊觀。清咸豐十年(1860)寺院再一次毀于戰火,在一片廢墟中清理出正殿遺址和幾根依然挺立的殘柱,此后愈見殘破荒廢。現在正殿遺址僅存16根石柱,散落在正殿遺址上,有的保存完好,有的已經斷裂。正殿遺跡經清理復位,是江蘇省目前唯一作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宋代建筑遺跡,所存宋代石雕柱、礎的精美程度亦屬罕見。
2 童趣圖浮雕的藝術分析
2.1 結構規制
蘇州羅漢院雙塔及正殿遺址中現存石柱共16根,分別放置在正殿遺址的四周。其中保留完整的石柱共10根,其余為斷柱且高低不等。在這16根石柱中,有8根石柱有浮雕圖案,余下8根均無雕刻。有浮雕的8根石柱中,完整的石柱僅有3根,這3根石柱上均雕刻了精美的童趣圖,其他5根雖為斷柱,但每根上面都有纏枝嬰戲紋(圖1)。
從建筑結構上看,正殿遺址門前的3根石柱應為檐柱,石柱上端有榫枋,石柱上還有榫心,石柱下面有覆盆形柱礎,通體都雕有統一的纏枝嬰戲紋圖案。
2.1.1 單體構圖
石柱整體造型端莊,通體有纏枝牡丹和蓮花嬰戲浮雕,構圖優美典雅,線條剛柔相濟,裝飾花紋婉約富麗,布局均勻得當,細膩而不顯煩瑣。柱礎為覆盆形柱礎,整體構圖縝密飽滿,雖年代久遠、風蝕損耗,纏枝紋和童子的細微處有些模糊,但仍可見其精美。
石柱浮雕通體以牡丹、夏蓮和秋葵的纏枝做骨架,構圖飽滿,線條蜿蜒向上、回旋有力,整個曲線呈上升趨勢,流動感非常強。在纏枝的曲線構成的弧形空間中安放童子與花葉,根據不同形狀的區間安排不同的適合紋樣,使纏枝花紋與童子呈現千姿百態的變化,非常耐看,充滿了美感與靈氣。自上到下有縱向直條把圓形石柱分割成六組寬度不等的弧形區間,或兩組寬浮雕、四組窄浮雕;或分成四組,均為寬浮雕,區間的分割增強了圖案化和節奏感。
2.1.2 單元構圖
這個單元中童子的安放沒有規律,有的出現在主干纏枝上,有的在弧形區域內與花形成關系。在單元構圖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童子與花的比例,童子比例非常小,在整幅浮雕通體的纏枝花中不仔細看很不容易發現,但這也正是這個浮雕耐看的地方,童子在整個構圖中起到停頓的作用,讓畫面意蘊深遠、品味無窮。
纏枝花的造型有三種,分別是纏枝牡丹、夏蓮和秋葵,在不同的纏枝紋中花形的構圖各不相同。整體來看,牡丹花因花頭較大,在每個單元區間中只有一個花頭配合一些卷草紋;夏蓮的花頭比較小,纏枝很復雜,所以在弧形區間構圖時,由主干纏枝上分離出來的枝葉比較多,相互纏繞穿插,構圖變化復雜;而秋葵花葉簡單明了,枝葉也沒有蓮花復雜,在弧形空間中分布比較均勻,穿插也較少。
2.1.3 整體構成
在整體浮雕畫面中,童子的安插起到了使畫面暫時停頓的作用,我們在欣賞這組浮雕時,視線沿著動態的曲線蜿蜒而上,偶然間在纏枝中發現了童子,視線便會暫時停留仔細端詳。因此,童子作為畫面的點睛人物,使畫面富有節奏感。從點與線的結合可以認為線是流動的,童子是靜態的;但從物象本身來分析,纏枝花紋是靜態的,童子活潑好動,身姿充滿動態感。這兩種概念的動靜結合,使單元構圖非常飽滿充實。
在浮雕中,纏枝紋以“S”形曲線布局,把畫面分成若干弧形的空間,增強了畫面的節奏和流動感,這種充滿動感的曲線給人以安靜、祥和、柔美之感,充滿了對生活的憧憬和人生的滿足,突顯對社會安定富足的追求。
2.2 圖案造型藝術
在石柱的造型中,童子的造型大多是以單個個體出現在纏枝花葉中的,共有48組童子嬉戲圖,其中有3組是雙童戲耍圖,非常少見。在這些童子戲耍圖中,造型非常靈活多變,按童子的身姿可分為站立、坐臥、橫躺、蕩秋千等。在童子造型中,分寬面、窄面和柱礎三處造型描述。在寬面的童子造型中,由于構圖非常完整,又分站立、攀爬、蕩秋千、拜佛和雙童嬉戲,集中展示了童子造型。纏枝的造型種類雖然只有三種,但變化萬千、姿態各異、十分靈動。
2.2.1 童子造型
各種姿勢的童子在石柱中非常多見,站立童子大多是手握花枝、腳踩枝葉,身體或隱或現于花葉之中;或是站姿,或是坐臥,或仰面躺在枝葉上、或俯趴在花上、或雙手抓住纏枝蕩秋千……頑皮天真的造型,簡直就是民間生活中童子真實的寫照。有兩個童子互相玩耍的圖案,通常是通過花枝纏繞把兩個童子聯系在一起,纏枝花紋布局優雅流暢、恰到好處、千變萬化,通過對童子身體重心的改變和四肢的安排、頭的轉向,把童子站立的動態刻畫得各具特色,配合童子身邊的纏繞花紋,使童子的造型和神態非常傳神,表現了孩童天真頑皮的天性,這種形象是民間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題材。匠師在刻畫童子時或是為了迎合民間百姓的喜好,或飽含著自己對世俗生活的豐富感情,極盡想象把童子的動作與神態刻畫得靈動傳神,貼合了百姓的生活場景,更加深入人心。匠師把這些活生生的孩童形象作為藝術題材雕刻在建筑中,無疑是想通過這種藝術最直接的感官體驗,讓百姓看到它的美。
童子造型可按照身姿分類:
①站立。站立的童子造型身體舒展、姿態生動,充分表現出頑皮的童子與各種纏枝花葉互動的畫面,充滿民間孩童的世俗氣,從畫面中能夠感受到濃厚的生活氣息,體現了世俗生活中對多子多福的期盼,是民間百姓對孩童充滿憐愛的真實反映。
有的童子站立在卷曲待放的荷葉后,眼睛凝視著手中的荷葉,充滿好奇心,腳下踩著盛開的荷花,周圍布滿纏枝紋,整體畫面充滿了祥和與希望。
②攀爬。攀爬造型的童子身體動態感非常強,有的俯趴在主纏枝上,一手握著花頭,一手握著纏枝,身體或隱或現在花葉前后,富有層次感。通過童子千變萬化的造型,可以看出浮雕的刻畫非常貼合民間生活,對童子平日頑皮戲耍場景的觀察非常仔細。世俗化就是生活,正是通過對童子這么生動的刻畫,才能更加貼近世俗生活。
③蕩秋千。蕩秋千造型的童子,為了突出童子在花枝間頑皮的天性,把童子的體態動作刻畫得非常明顯。大多蕩秋千的童子都是身體倒向一邊,頭扭向弧形區域的中心方向,兩只胳膊伸展開來,抓著身邊的纏枝或花蕊。無憂無慮的童子造型來源于生活又是對美好生活的訴求,充滿世俗趣味。
④雙童嬉戲。雙童子造型不同于單個童子,他們之間被纏枝巧妙地聯系在一起,兩個童子都與纏枝互相纏繞,童子間從動作到眼神都有交流。兩個童子都安放在主干纏枝上,在形成的弧形區域中,都是童子與荷花骨朵的搭配,纏枝的弧線與童子的體態形成呼應的曲線,在整體畫面非常強調童子的游戲景象,整個場景和諧美好。
2.2.2 纏枝紋造型
石柱上的纏枝花紋流動翻卷,勢如云霧升騰,這些石雕花紋巧妙地運用了幾何形、植物、動物、人物以及神話中的星宿、神仙和佛祖,大膽地把本不協調的動植物成功地糅合在一起,雖然離奇古怪,看上去卻融洽無間。圖案布局不是簡單的重復和連續,充滿了飛馳的律動感而不失平衡。在匠師熟練的線刻和浮雕等多種雕鐫手法中達到了恰到好處的平衡,從中可以看出古代藝術家精湛的技藝和良苦的匠心。
童趣圖的纏枝紋樣按種類分,有纏枝夏蓮、纏枝秋葵等。纏枝夏蓮的紋樣變化很多,僅荷花花頭的表現就有很多角度,有完全盛開的、有中間帶蓮蓬的、有含苞待放的,花瓣展開的層次刻畫既源于生活,又經過變形,裝飾性非常強。荷葉的雕刻也充滿變化,細節處理異常生動,荷葉邊的鋸齒和葉脈也清晰可見,從造型上看,有完全展開的荷葉、有卷曲待放的荷葉芽、有從上面俯視的荷葉、也有從背面雕刻的荷葉。纏枝蓮枝條彎曲纏繞,與花葉構成的紋樣既飽滿又充滿律動和節奏感,正是這些復雜而又充滿美感的纏枝使石柱浮雕更加精美絕倫。纏枝秋葵紋的主干枝蔓比較復雜,交錯頻繁,花頭也不大,花骨朵很多,對含苞待放的花苞雕刻得非常形象,甚至花苞上花瓣的脈絡也依稀可見。秋葵的葉子多是五片或三片,葉邊有鋸齒狀葉脈,刻畫得也非常清楚,看似相同的浮雕細部卻富于變化,使浮雕本身具有非常高的藝術價值。
3 童趣圖浮雕的藝術分析
從紋樣構圖上看,纏枝嬰戲紋裝飾性很強,童子與纏枝的比例非常夸張,裝飾中突顯纏枝紋的動態和飽滿。童子在其中所占空間很小,不容易被發現,而這正是紋樣有趣的所在。
纏枝紋呈不對稱形,以波形線作纏枝紋的骨干盤旋而上,勾畫出若干區域,把整體浮雕分割成若干區域。在纏枝端或花葉中,巧妙地安插童子戲耍圖。童子在浮雕中形態各異、各具神色,有的手抓枝蔓、有的腳踩蓮花、有的睡臥纏枝上、有的藏匿荷葉后……神態動作千姿百態、靜中有動、饒有趣味。童子在畫面中起到停頓作用,給流暢的動態曲線增加了視覺的停頓,使浮雕畫面變得生動而有節奏感。
纏枝嬰戲紋是當時社會背景下石雕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獨具匠心,令人驚嘆。童子與纏枝花葉的比例非常夸張,纏枝花葉非常大,而童子穿插在中間,顯得非常小而精致。但童子的動作姿態同樣自然傳神,孩子被真實再現在這些雕刻作品中,反映了當時以嬰童為描畫對象所寄予的社會寄托,除了美好祥瑞的寓意,更多滲透著時代的烙印。
3.1 歷史價值
從歷史價值上看,童趣圖浮雕上刻畫的童子造型和纏枝紋造型都來源于日常的生活,是當時真實生活物象的再現,只是經過了藝術化處理,這種源于生活的藝術作品完全與時代相映襯。通過對蘇州羅漢院浮雕的分析,可以發現童趣圖石雕藝術具有強烈的時代特點,同時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3.2 藝術價值
從藝術價值上看,童趣圖浮雕無論從裝飾圖案,還是表現手法,都體現出較高的藝術性與裝飾性,它們是集裝飾與實用于一身的作品,通過對作品的深入賞析和品味,可以看到細膩的藝術處理,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
3.3 文化遺產價值
從文化遺產價值上看,在宋代關于世俗化的藝術作品中,類似表現這種世俗傾向的石柱浮雕非常少見,稀缺性使得它們具有更珍貴的遺產價值,這不僅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物質文化遺產,也蘊含了匠師精湛的雕刻技藝,這是更為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需要把這種技藝保護起來并沿襲下去,才能在未來的時間里出現更多、更好的雕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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