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才

獅身人面像昔日頭戴皇冠的英俊法老,已經成了一個歷經滄桑的神秘老者。一座丟了皇冠、長須甚至鼻子的頭像,同時也丟了原本剛毅、自信的笑容,只留下自諷意味的神情,每天迎送著太陽的東升和西沉,或聽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對它品頭論足,自己則一聲不吭。現代人甚至都不理解,它是在守護自己的陵墓,還是在打劫著熱浪灼人的大漠黃沙。
站在風化的獅身人面像前,游人不禁感嘆:獅子是勇猛和力量的象征,然而,面對時光老人,它的勇猛和力量微不足道,最終走向了衰敗。

埃及首都開羅
埃及金字塔聞名世界,每年接待世界各地的游客不計其數。我當海員時曾有機會從埃及的亞歷山大港乘車前往開羅,參觀金字塔,一路風光雖只是呼嘯而過,但所見所聞給我留下了極其難忘的印象。
老實說,我航海到埃及亞歷山大港可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還沒有一位船長肯站出來組織一次城際旅行,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一旦發生意外,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不過,1989年的那次航程的船長是個年輕人,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們也就跟著沾了光。
船長發了話——愿意自費去金字塔參觀的請登記,結果只有政委和幾個老同志沒去,其他人均積極響應——這等好事誰不想去?你在國內再有錢,想看金字塔也只能說說而已。最終,我們30個人叫了10臺小轎車,有埃及產的,有日本產的,也有意大利產的。
以前到亞歷山大逛馬路都是靠“11路”步量,無非是到繁華商業區湊湊熱鬧,如今坐上小轎車,駛上大馬路,穿過亞歷山大市和埃及首都開羅,才算真正看到埃及的景象。老實說,當時埃及的城市交通比較混亂,管理雜亂無章,行人很少遵照交通信號燈行走,公共汽車都不關門,乘客無票跳上跳下也沒人過問。在上班高峰時段,踏板上擠滿了人,好在車速都很慢,跳上跳下也不至于有危險。騎自行車和摩托車的人則見縫插針,在汽車之間閃轉騰挪,速度都很快,令汽車駕駛員無可奈何。出租車司機告訴我們,在市內你要乘車,不管車里有多少乘客,只要有空位,司機見到有人招手就會停車載客,然后把乘客一一送到目的地。
車進入開羅市內,馬路更是擁擠,前車后車近乎首尾相接,不過駕駛員顯然對這種路況習以為常,駕輕就熟地一輛接著一輛亦步亦趨,很少發生追尾事故。倒是我們這些外國乘客心懸著放不下,船長更是緊張,事后他不無后怕地說:真要發生點意外,我這個船長就得回家抱孩子去了。
“這是電影《尼羅河慘案》拍攝地,下車看看嗎?”我乘坐的頭車司機問了兩遍,我才弄懂他的意思。同車的三人幾乎同時叫停,后面的9輛車也一溜排開,停在路邊。
車停在尼羅河岸邊,司機說當年拍攝電影《尼羅河慘案》時有這里的鏡頭。來到車外,放眼望去,尼羅河水靜靜地流淌,幾只白鷗戲水玩耍,一艘快艇劃破水面飛馳而去。河對岸的高樓倒映水中,河這邊又是典型的田園風光,路邊長著高大的仙人掌,有的比一間房子還高,它們身上開著火紅的花,這景象是很多中國北方人難以想象得出的。河邊還有人在釣魚,尼羅河中的魚類多達100余種,最出名的當屬以兇猛巨大著稱的尼羅河鱸魚。只可惜我們只是匆匆過客,只能當河畔釣魚人為風景。
去時的路線是從亞歷山大出發,經達曼胡爾,過尼羅河,直奔開羅,也就是“東線”。別看市內交通較為混亂,一出市區,情況就截然不同了,盡管路上仍有不少車輛,但不至于寸步難行,車速可以達到將近80公里/時。可以說,埃及的交通是四通八達的,市郊的車流量也不算大。據了解,當時埃及全國公路總長約49000公里,連接埃及所有的城鎮鄉村。別看埃及是沙漠國家,但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就有公路或土路,全國各類汽車共計500多萬輛。埃及的長途客運汽車,尤其是通往開羅的客運汽車,都比較豪華、干凈、舒適,因為埃及人認為這是一個國家的門面,這些汽車中的很多乘客是從亞歷山大港下船趕來開羅旅游觀光的歐洲客人。

駱駝隊的生意經年不衰

吉薩金字塔群是最具代表性的金字塔
開進開羅市內后,行車再度艱難起來。因市內無環形路,街道古老狹窄,且不規則,根本沒有現代大都市的雙向多車道馬路。放眼望去,大街小巷停滿了車輛,越靠近金字塔,行車越困難,車速極其緩慢,眼看著金字塔就立在黃沙之中卻不可及,真是人急車不急。

世界最長河流——尼羅河的美景

獅身人面像
車在沙漠邊緣停住,立即就有兩個牽著駱駝隊的年輕人將我們攔住。他們打著我們看不懂的手勢,說著我們聽不懂的當地話。我們擇路向前走,他們就在前面攔著不讓走,大有斯芬克斯獅身人面像攔路猜謎,猜不中就將你吃掉的意思。見實在擺脫不掉,我們就站住問他們想干什么。原來,他們是做生意的,想讓我們乘坐他們的駱駝。若不坐,他們真的不依不饒。沒辦法,講好每人2美元,大家一人一頭駱駝騎上去。別說,年輕人在前面牽著駱駝,悠哉悠哉的,還真別有一番情趣。
少年帶我們走的路線正好從獅身人面像前經過。獅身人面像作為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大的雕塑之一,其知名度不在金字塔之下。盡管對于它的原型有多種版本的解釋,但最權威的解釋是,獅身人面像的人面是法老哈夫拉,他是自己金字塔的守護神。也有傳說稱獅身人面像原來叫“斯芬克斯”,是神獸的化身,它專門攔截路人,出一道謎語讓人猜,猜不出來就將人吃掉。由于經歷了5000多年的風雨侵蝕和人為破壞,獅身的兩只前爪已經破損,面部斑駁。有人說這是拿破侖的炮兵轟擊所致,還有人說這是公元9世紀,一個名叫塞繆達哈的人砸的,目的是向世人證明獅身人面像僅是一尊石獸,而非神明。

1989年,本文作者(左二)與其他海員們在大漠金字塔前留影

獅身人面像的地勢比金字塔的地勢低,我們參觀的時候,石像正在修繕,周圍搭了許多架子,石像下還雜亂無序地堆著不少數千年前留下的巨大石塊,好似當年工匠們修筑石像時突然遭遇一場意想不到的災難,胡亂丟下工具和未完成的工程逃去一般。
獅身人面像昔日頭戴皇冠的英俊法老,已經成了一個歷經滄桑的神秘老者。一座丟了皇冠、長須甚至鼻子的頭像,同時也丟了原本剛毅、自信的笑容,只留下自諷意味的神情,每天迎送著太陽的東升和西沉,或聽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對它品頭論足,自己則一聲不吭。現代人甚至都不理解,它是在守護自己的陵墓,還是在打劫著熱浪灼人的大漠黃沙。
站在風化的獅身人面像前,游人不禁感嘆:獅子是勇猛和力量的象征,然而,面對時光老人,它的勇猛和力量微不足道,最終走向了衰敗,就像古埃及文明一樣,如今已經成為被保護的對象。這樣看來,倒像是人的力量更大,智慧更高,不論王宮還是神像,都要由人來保護。
獅身人面像身后不遠處有三座金字塔。近距離看金字塔,可沒畫報上那么漂亮,比想象中要滄桑、斑駁許多,那些看似堅固的巖石終究抵擋不了風沙的長年磨耗,變得色澤黯然,凹凸不平,遠觀時筆直的線條,近看時犬牙交錯,猶如棄用多年的鋸齒。都說距離產生美,具體到金字塔,至少要保持千米以上的距離才行呢。
來到金字塔跟前,無需專家來講述金字塔有哪些謎團,單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神秘——金字塔周圍無山石,那么大個的石頭從哪里來?生產工具極其原始落后的過去,人們又是怎樣將它們在沙海中壘建起來的?迄今為止,埃及共發現百余座金字塔,其中最著名的要算胡夫金字塔。據史料記載,這座最大的金字塔建于埃及第四王朝第二位法老胡夫(公元前2598年-公元前2566年)統治時期,被認為是胡夫為自己修建的陵墓。胡夫金字塔由10萬工匠耗時30年時間建成,它由230萬塊巨大的巖石堆積而成,大小不等的石塊小的1.5噸左右,大的可達50噸,石塊與石塊之間無任何粘合材料。這座巨型四棱錐體金字塔每條底邊長230.42米,塔高146.5米。更令人稱奇的是,塔高值乘上10億正等于地球到太陽的距離;用塔底周長除以2倍的塔高則約等于圓周率;地球的經線正好穿過胡夫金字塔的中心,塔的四邊正對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這些驚人的“巧合”讓人愈發感覺到金字塔的神奇,愈發覺得這是個不解之謎。
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很虔誠地繞著胡夫金字塔漫步沉思,我也有樣學樣地走了一圈。這一圈下來,我很難不有所感慨:在生產工具極其落后的中古時代,古埃及人是如何將230萬塊平均重達2.5噸以上的巨石從遙遠的地方運來,并按照極其精確的設計,完美地壘砌成近150米高的建筑物的,這是何等的智慧啊!難怪有人認為這是地外高級智慧生物的杰作。

登金字塔留影,右為本文作者

登金字塔留影,左為本文作者
跟我同行的一共九人,大家在塔下會齊,相約來個登塔比賽,沿著塔的一面往上爬,不到塔頂非好漢。若把塔上的一塊石頭的高度算作一階,有些臺階并不高,僅半米左右,但真正登攀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登了沒幾階就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我拿出唯一的一瓶可口可樂,卻被一個同事奪去,他先往巨石上倒了點,然后開玩笑說這樣神就不會怪罪我們了。一句玩笑話,卻讓我們同時想到那個傳說,說登到塔頂的人無人能生還。到此,我們誰也不再繼續攀登了。
下得塔來,看到各色膚色的游客們在一座新建的小房子前面排著長隊,上前一問,得知這是金字塔墓穴的售票點,票價2美元。大家一商量,有人說進,有人說不進,結果算上我,一共三人買了票。排隊時聽一對英國游客說墓穴是1989年夏剛對游人開放的,實打實的千年等一回,不看看真是可惜了。
抬頭看入口,離地面足有一兩層樓高。洞口顯然遭到過破壞,維修的痕跡清晰可見。游客不算太多,但都有序地排成長隊。當時雖說是五月天,但沙漠上熱浪襲人,我們將上衣脫下挎在臂上,照相機挎在胸前。
進入墓道,大有隔世之感,一切人間的嘈雜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墓道先是陡然上升,腳下呈樓梯狀,最高處不足2米,寬度較窄,僅夠一人通過,兩邊有現代人安裝的木質扶手。墓道中空氣渾濁,散發著霉味,人到里面有一種窒息感。每隔幾米遠才有一盞15瓦的白熾燈泡,發出微弱的光,墳墓磷火的感覺。往上爬了約有十多米,時間仿佛過了很久。電卻在這時應景地斷了,燈泡瞬間熄滅,整個墓道一片漆黑,如世界末日來臨一般。只聽我身前響起一聲女人的驚叫聲,整個人就向我懷里倒了下來,我本能地伸手將她抱住。等燈再亮起來,她回過頭來滿懷感激地用英語對我說了聲謝謝。這才看清,她是個白人女孩,20多歲的年齡。同行的同事開玩笑說,人家洋妞白白讓你抱了一下,這么好的事怎么都讓你趕上了!
一會兒,墓道又斜著向下,高度僅1米多的樣子,人只能彎腰低頭通過,這可苦了那些西方的大個子,一不小心就撞到頭頂的石頭,真不知古人是先建的塔還是先修的墓。墓穴終于到了,里面似乎飄蕩著幾千年未曾散去的濁氣,不少白人女游客掏出潔白的手帕,捂住口鼻。凡人都可以想象得出,當初第一個進入墓穴的人是怎么死的,別說是法老立下什么咒語,單這里面沉積幾千年的陳腐霉氣、滋生幾千年的奇怪病菌,也足以讓人暴亡,這還不算什么暗道機關。看來法老生前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墓穴大約有兩間樓房面積那么大,上下四周用六塊光滑的大理石搭成,如此巨大的石頭,我不知它重多少噸,是怎樣搭上的,又是如何那樣嚴絲合縫。總之,謎團時時處處在你眼前。
剛剛還大汗淋漓的我,此時感到寒氣徹骨,再想起法老咒語,更覺得不寒而栗。墓穴中間有一石棺,無蓋,里面也沒有木乃伊。幾個外國游客擠在石棺旁拍照,我也舉起相機,但不知為什么閃光燈沒亮,也就興致全無了。幾個同事也勸我別照,一般到墓地都不照相,更別說是墓穴了。
有人說金字塔是古代的經緯儀、天文臺,有的學者認為金字塔與一整套相互關聯的數字、尺寸、重量、角度、溫度、方位、幾何問題,以及宇宙信息密碼緊密相連,有人說金字塔有魔力,信者治病,不信者遭災,還有人說金字塔是外星文明的產物,這些說法或多或少都帶有一些神秘主義色彩,不過有一條信息是真的——1992年開羅遭遇一場里氏6.0級大地震,開羅市中心一幢14層鋼筋水泥大樓被夷為平地,但金字塔安然無恙。


胡夫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
出胡夫金字塔墓穴,有一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感覺。再回過頭來看,這是一個金字塔群,與胡夫金字塔相鄰的是埃及第四王朝的第四位法老哈夫拉的陵墓,再遠一點的則是哈夫拉的繼任者孟卡拉的陵墓,這三座大金字塔構成了吉薩金字塔群的核心。看了這三座金字塔,再遠一點的也就沒有必要看了。
近距離欣賞金字塔之前,最好事先翻翻資料,做做功課,否則在你眼前的除了黃沙就是大塊的石頭,黃沙會遮蓋你的視線,石頭會沉重地壓在你的心頭,除了滿身疲憊,一無所獲。
我們爬完了金字塔,鉆過了法老的墓穴,正在金字塔西側的公路邊緣漫步時,一輛三菱越野車突然在我們身邊停下,從車上下來一位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人,一見面他就大聲招呼:“你們是中國人嗎?”在異國他鄉聽到如此親切的鄉音,比徒步大沙漠時遇到甘泉還讓人興奮。我們趕忙說:“我們是中國海員!”來人自我介紹說他是中國某公路專家組成員,來開羅市內辦事。他聽說我們是從亞歷山大打車來的,就建議我們回程時走西線的大沙漠公路,一睹沙漠風光。

金字塔腳下近拍
我們按照他的建議,沿著西部大沙漠的邊緣一路駛向西北,直奔亞歷山大。這是一條筆直的柏油大道,雙車道行駛,兩邊是純粹的漫漫黃沙,鮮有建筑物,只是隔不多遠就有一座加油站,建造得富麗堂皇,頗有氣派。
比起東線來,西線顯得空空蕩蕩,很少有會車的時候,車子始終保持150公里/時的速度行駛。本以為走沙漠公路能捕捉到駝隊、農居之類的異域風景,可是一路上什么都沒有。司機既不停車,也不搭話,只是全神貫注一路飛奔,直到行程結束。
下了車,我們算了算賬——往返車費每人10美元,進法老墓穴門票2美元,騎駱駝2美元,一趟金字塔之行每人才花14美元,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