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戴爾·福斯特

縱觀歷史,攝影一直在與傳統藝術“對話”。有時它尋求被平等視為美術“家族”中的一員,有時它強調自身與世界的獨特關系——真實地記錄拍攝對象。但在種種關系中,還有另一條線索,那就是藝術傳統和攝影本質的對話。
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我將對這樣的攝影師進行訪談:有人將攝影作為更廣泛的創作實踐的一部分,包括雕塑、裝置或繪畫;有人利用藝術史中出現的設計元素,將當代與過去的風格、故事和象征主義并置在一起,將個人與共享的文化記憶聯系在一起。由于文化差異,作品的意義會隨著觀看者的不同而改變。
作為一個新主題,今年我采訪的第一位是比利時攝影藝術家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Danielle van Zadelhoff)。她通過對燈光和姿勢的巧妙運用,再現了“低地國家”( 是對歐洲西北沿海地區的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三國的統稱) 歷史上黃金時代繪畫的感覺。這是一個文化和經濟繁榮的時期,該地區的藝術從教堂的宗教繪畫轉向更多的國內藝術,而這種藝術是通過寓言和肖像探討道德與哲學思想。

扎德爾霍夫并沒有把具體的繪畫作品重現為攝影場景,而是借鑒西方藝術史上這一重要時期的共同文化記憶,就像過去的詩歌和文學一樣,帶我們去探索另一個時代的視覺語言,并將其與那些詩歌、故事和圖片背后的深層含義聯系起來。
做個好人意味著什么?死亡意味著什么?扎德爾霍夫將其肖像畫置于過去的視覺語言中,她邀請我們超越攝影表現的簡單事實,去關注那些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困擾人心的深刻問題。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拍照的?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我開始攝影比較晚。那時我剛走出一個困難時期,正在尋找一種表達自我的方式。攝影是一種探索自我潛意識感受的方式,包括黑暗的部分。
你為什么選擇這種藝術氛圍?
丹妮爾· 范·扎德爾霍夫:我想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架起一座橋梁。我認為如果不借鑒過去的經驗,很難在未來做出明智的決定。圖像的視覺“感覺”暗示著過去,而模特和攝影行為都是當下的事,每幅圖像背后都有一個面向未來的當代故事。
比如圖03,在那個拿著頭骨的年輕女孩一幅中,我在想我們的孩子將繼承什么樣的世界?我們留給他們的世界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包括被污染的水、堆積如山的塑料垃圾、充斥在空氣中大量的二氧化碳……

我發現你記錄的故事總是以表達感情展開。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是的,我對捕捉人的情感很感興趣。作為一個藝術家,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誠實和真實,要讓觀眾相信所記錄的故事。攝影就像一出好戲,當你看舞臺劇時,并不會把它當作一系列的表演技巧來分析,只需要讓演員們把你當作觀眾,使你成為他們故事的一部分,你甚至不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劇院里。好的演員能讓你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同樣適用于攝影師。遺憾的是,我看到90%的圖片都不能讓我相信它是真實的。我看著它們,心里想燈光很棒、模型很棒,但無法相信它試圖講述的故事,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虛構的、人造的場景。
我拍照的目標是喚起一種情感,一種“真實的東西”,因此我的模特幾乎不化妝,我也不用Photoshop做處理。真正的藝術就像宗教信仰,你要相信它,不要懷疑,因為這有助于你理解在最困難的感情和情緒中隱藏的意義、美和教訓。

你得到過哪些印象深刻的反饋?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那是我參展一個藝術博覽會。有一個高大又強壯的男人站在我的照片前,背對著我,哭了起來。兩天后,他回來買了那張照片,他說他從來沒有哭過,之所以要買它,是因為這個形象比他自己更強大。
哪些藝術家給了你創作靈感?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剛開始時,并沒有具體的藝術家給我靈感。生活在比利時,我看了很多前輩的作品,比如倫勃朗(Rembrandt)、魯本斯(Ruebens)、維米爾(Vermeer)……這是我們的文化背景,一個完整的藝術家博物館已在我的腦海中。
說實話,我對黃金時代不太感興趣。我喜歡那個時期的繪畫,因為它們利用光線來表達永恒的人類情感。我對光線非常著迷,它使模特超越自我,讓人體驗一種從黑暗到光明,以及從光明到黑暗的過渡中喚起的品質,這就是故事發展和被“講述”的地方。然而,這些對我來說都很直觀,燈光和姿勢的唯一作用是增強故事性,一個連接過去和未來的故事。情感的美妙之處在于它們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
2016年, 你用拉撒路面具(Lazarus Mask)制作了一系列照片,對我來說,它將時間的跨度放大了。(圖11~13)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這個系列是與另外兩位藝術家奈里·奧克斯曼(Neri Oxman)和娜奧米·坎珀(NaomiKamper) 一起創作的,他們是拉撒路面具的創造者。

什么是拉撒路面具?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這是對死亡面具的現代解釋。傳統上,死亡面具是用石膏澆鑄的死人的臉,然后用來制作死者的蠟像。拉撒路面具是用3D打印機制作的,奈里·奧克斯曼稱它們為“氣甕”(使用人去世時的面部輪廓進行3D打?。?。
所以,這是一個對古老觀念的未來主義詮釋?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是的。奈里·奧克斯曼和娜奧米·坎珀看到我的作品并與我聯系,他們發現我對連接過去和未來的類似想法很感興趣。當然,在視覺上,面具看起來很有未來感,而我的任務是將它們置于一個更永恒、更人性化的環境中。

在制作這些圖像的過程中,你體會到了什么?
丹妮爾·范·扎德爾霍夫:對我來說,攝影藝術是少數幾種表達我靈魂的方式之一。如果人們在我的照片中找到自己,并建立一種聯系,這將帶給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