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桅
觀看風聲鶴唳、荷槍實彈下的拜登就職典禮,直觀感受是:特朗普時代結束了,但特朗普悖論開啟了:一個自詡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總統,怎么竟打破慣例不出席新總統就職典禮?一個自詡偉大、靠推特治國的總統,最后得到的卻是被推特等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封號?
特朗普悖論背后其實是美國悖論。所謂美國悖論,就是成就美國霸權的也在損毀美國霸權。比如美元霸權讓美國贏得大量鑄幣稅和轉嫁債務權、金融制裁權,也導致美國產業空心化,造成銹帶地區的美國人反對美國;造成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對抗——華爾街要全球化,產業要本土化,政治地方化;造成華爾街與華盛頓對立,新移民與老移民對立,全球化失意者與得益者對立……
美國悖論則是民主悖論、全球化悖論的折射。所謂“民主悖論”,源自丁一凡先生的同名書,其核心要義是:民主是少數服從多數,而資本全球擴張讓少數人越來越有錢,出現所謂1%-99%的對立,也就是說資本的邏輯是多數服從少數。少數人壟斷了資本,還壟斷了數據。在大數據時代,數據越用越值錢,數據帶來民意被綁架,強化政治極化、碎片化,導致后真相,民主失真。
通過資本的代言,封特朗普賬號的互聯網巨頭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一只隱形的手”,來操控和影響美國的輿論。《歷史的終結》一書的作者福山最近感慨說,美國的民主已經被互聯網巨頭挾持了。這個問題非常嚴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資本挾持,而是資本和技術的結合,這對美國國內政治是一次嚴重沖擊。
實際上,其他國家也有類似問題,因為互聯網技術“去權威”,更強調橫向連接,反權威、反精英、反體制在技術層面上更容易實現。資本造成越來越大的貧富差距,這是縱向的歷史遺留問題,疊加橫向的新生技術問題,就會產生類似沖擊國會山的暴亂事件。資本悖論、技術悖論,助長民主悖論。
這對其他國家有普遍的警示意義:在所謂“后真相時代”,如何管理好媒體,尤其是社交媒體,同時約束好資本,使資本不能無限擴張,互聯網巨頭也不能壟斷信息,不能造成新的更大層面的偏好或者強化反理智、反體制的政治偏見,這是整個國際治理都面臨的重要問題。因此,特朗普悖論是美國悖論,美國悖論是資本主義民主制度悖論,還是全球化悖論:全球化不僅不是美國化,美國還被全球化。
哈佛大學教授丹尼·羅德里克提出“全球化的悖論”,告誡各國應該根據國情,選擇恰當方法推動全球化;要推行適度的全球化,充分發揮全球化的優勢。美國最大的優勢就是美元霸權,過度發揮就是濫用,帶來全球化悖論。
為何濫用?因為以上帝的名義。美國人認為他們是上帝的唯一代言或者化身,認為自己永遠正確,歷史已經終結;還認為自己是可以糾偏的,現在的問題只是特朗普的問題,而其他國家尤其是他們不喜歡的一些國家的問題都是體制的問題。這些觀念,讓他們總是看不見自身的問題,不搞真正的政治改革,或者根本就改不動。因為既被利益集團綁架了,又被宗教觀念與偏見綁架了,新技術又強化了這種綁架。這也是美國政治問題積重難返的根本原因。
特朗普悖論、美國悖論只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寫照,給我們帶來什么啟示?
第一,任何制度和文明,都要像《大學》里說的“茍日新,日日新,又日
新”。也就是說,都要不斷地改革和調整,適應新的環境變化,否則再先進的東西也會變成落后的、反動的東西。正如湯因比曾言:“文明死于自殺,而非他殺。”所以,各國都需要改革,各種文明都需要創新,都要與時俱進。美國現在已經改不動了,所以出現了這么多問題,將問題怪罪于中國或歸結于特朗普,都是諱疾忌醫,掩耳盜鈴。許多問題,比如前面提到的技術的、資本的問題等等,在其他國家也不同程度存在,所以我們不能看笑話,還是親望親好、鄰望鄰好,希望美國能平靜下來。
第二,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治理觀。在美國前總統林肯所講的“ofthepeople, by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民有、民治、民享)之外,今天我們還要講的是inthepeople(跟人民在一起)、beforethepeople(人民的先鋒隊)和afterthepeople(做人民公仆)。同時,國際上強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國際社會不應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而要強調命運與共。國內“以人民為中心”、世界層面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中國提供給世界重要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副院長、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環球時報2021-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