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念外婆

龔房芳

周末一早，兔子對他的新朋友河貍說：“抱歉，今天不能陪你玩了，我要去看望外婆。”

“哦，沒關系的，去吧。”河貍說著，眼圈紅了，“我也想念外婆了。”

“那你也去看看她吧，我們都去自己的外婆家。”兔子沒注意到河貍的表情，他覺得自己出的是個好主意。

河貍的眼淚落了下來：“我的外婆已經不在了。”

“啊，天哪，真是對不起！”兔子趕緊擁抱河貍，“我不是故意的，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河貍擦擦眼淚：“不怪你，你又不知道這些。不過，一想起外婆我就會難過。”

兔子拍拍河貍的后背：“別難過了，我今天哪兒都不去了，就陪你過周末。”

“不不不。”河貍跳起來，“這怎么可以！我知道你很想外婆，比我還想呢。再說，外婆也在想你啊，還是去吧，快去吧。”

河貍邊說邊推兔子，眼淚又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兔子說啥也不愿意走了，他打開背包，拿出準備給外婆帶去的東西：“來，我帶了吃的、玩的，咱們一起野餐吧。”

當然，河貍肯定還是不會同意的。

兔子確實也有些為難——他知道一到周末外婆就會盼著他快點去，可是好朋友河貍孤孤單單，此刻又在難過，怎么好扔下他不管呢？

太陽慢慢爬過樹梢，天開始熱起來。兔子擦擦汗，河貍也擦擦汗，他們都因為著急出了太多的汗。

“你放心吧，我會給自己一個愉快的周末的。”河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請兔子不要擔心。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外婆家吧！”兔子突然有了主意，這主意讓他自己都想拍手叫好。

“可是，你的外婆不認識我，她只是在想你、等你。”河貍猶豫著，但又有些期待，“我是很想去的，可是，如果她不喜歡我——”

“不會，不會，我的外婆最喜歡有客人拜訪了！走吧，走吧，我們一起去吧。”

河貍動心了，他確實不想一個人留在家里。

河貍開始準備禮物：“外婆會喜歡吃藍莓餅嗎？這是我昨晚做好的，準備今天請你一起品嘗呢。”

兔子咽了下口水，舔舔嘴唇：“嗯，我猜她會很喜歡很喜歡的，它們看起來就很好吃。”

“那好，我們到了外婆家再一起吃吧。”河貍把藍莓餅統統裝進盒子里。

然后，他轉身看了看，開始翻找：“那她會喜歡海藍色的純棉圍巾嗎？”

說著，河貍翻出一條漂亮的圍巾，那藍色就像大海的顏色。

“她肯定會很喜歡的。”兔子摸了摸那條圍巾，聞到了一股棉花的味道，“不過——你怎么會買這樣一條圍巾呢？這可不是咱們男生用的呢。”

“這個……”河貍害羞地搓搓手，扭捏了一番，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給未來的女朋友準備的……”

河貍羞紅著臉，又找出一只精致的茶盞：“外婆會喜歡這樣的小東西嗎？”

“她喜歡一切小玩意兒。”兔子看看手表，“我們出發吧，時候真的不早了。你放心，外婆是個愛臭美、講究情調的大美食家，你的禮物她肯定都會喜歡的。”

路上，他們聊來聊去，話題總離不開兔子外婆。

“我的外婆呀，就是喜歡新潮的東西。前幾年，她瘋狂地愛上了旅游，走遍了世界各地。”兔子自豪地說，“那幾年我想見到她可難了。”

“啊？真厲害啊！那現在她還喜歡出門嗎？”河貍想知道更多關于外婆的事。

兔子連著跳了幾步，跑到前面又回頭做個鬼臉說：“現在呀，她迷戀的是美食，每天都在家里琢磨怎么整出一些花樣食物。別說見過了，有的我連聽都沒聽過呢。”

河貍點點頭。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她一輩子也沒出過遠門，只喜歡在自己的家里任潮濕的空氣包圍著她。而且她只喜歡一種食物，從來不愿去嘗試新奇的東西。

“你聽說過‘雪山頂上一點紅’嗎？”兔子笑嘻嘻地問河貍，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想——是一種植物吧？”

兔子得意地大笑：“哈哈哈，錯！這種食物是外婆發明的，具體地說就是把各種好吃的堆起來，然后用蛋清泡沫蓋住，最后在頂端的白色泡沫上撒些辣椒粉。”他說著，閉上了眼睛，仿佛在回想“雪山頂上一點紅”的味道。

沒等河貍說話，兔子又晃著耳朵說：“你不知道，外婆把‘雪山頂上一點紅’還有一盤綠豆沙端上來讓我挑，只能挑一種。我肯定要選‘雪山頂上一點紅’啊！可是當時我還不知道那些紅色的東西是辣椒，結果把我給辣得呀……”

“外婆真是有意思。”河貍不得不承認。

兔子瞇著眼睛繼續說：“被辣壞了的我趕緊耍賴去吃綠豆沙。誰知，‘雪山頂上一點紅’只要除去那點紅，就好吃得不得了。我只好看著外婆自己享受那些美味了！”

河貍明白了，原來兔子外婆還是一位愛開玩笑的外婆，身上的幽默細胞一點也不比自己和兔子少。他邊走邊琢磨，打算給即將見面的兔子外婆些驚喜。

走過一片樹林，經過一個小小的山包，又跨越了兩條小溪，終于要到兔子外婆家了。

“看，墻上畫著彩色巨幅畫的就是外婆家。”兔子激動地大叫。

河貍看到，那幢房子外面有一圈矮矮的籬笆，被漆成了不同的顏色：爬著白色花的那段是紫色籬笆，爬著紅色花的那段是白色籬笆，爬著黃色花的那段是藍色籬笆，爬著紫色花的那段是黃色籬笆……

“要是你見了山藥蛋，肯定會喜歡的。”兔子神秘地朝河貍眨眨眼。河貍馬上意識到，那肯定不是吃的東西，可能是把椅子什么的。

“還有山雞悄悄，你肯定也不會討厭的。”兔子又說。

外婆家越來越近了，河貍都有些等不及了。

仿佛嗅到了外孫熟悉的氣味，外婆很快就出現在了院門口。看到同來的河貍，她一點也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在唇前豎起食指：“噓——你們別說話，讓我來猜猜看。”

外婆歪起頭，又調皮地閉上眼睛，然后才慢慢地說：“我猜，這是我外孫最最要好的朋友。”

“對極了！外婆。”兔子忍不住大叫。

“噓——請讓我繼續。”外婆接著說，“我猜這位河貍帥哥一定是聽說我是個特別的外婆，所以很想來看看。”

河貍微笑著說：“我聽說有一位可愛的外婆，就想來拜訪一下。”

“好吧，不猜了，咱們趕緊進屋吧。你們一定累壞了，快歇歇。”外婆拉起河貍的手，又拉起兔子的手，穿過院子里的石板路，走向那花花綠綠的房子。

“山藥蛋，快開門。”外婆大聲說。

房門打開了，河貍看到，山藥蛋原來是只荷蘭豬。

兔子沖河貍咧嘴笑笑：“山藥蛋是外婆收留的流浪者，他已經成了我們的家人。”

“那山雞悄悄也是嗎？”河貍問。

“你馬上就知道了。”兔子話音剛落，外婆已經笑彎了腰。

“請坐吧。”外婆和兔子把河貍讓到了一把吊起來的藤椅上。

兔子推了推藤椅，河貍就隨著藤椅晃動起來，頭頂處的吊環傳來“吱吱”的響聲。河貍腦中靈光一閃，于是試探著問：“莫非……這就是山雞悄悄？”

外婆驚訝地看著河貍，又看看兔子：“難道你推藤椅時告訴了他答案？”

“沒有。是我已經對外婆有了足夠的了解，所以不小心猜對了。”河貍心里有些得意。

“今天的‘地中海明珠’足夠大，你們肯定渴了吧？先喝點‘微涼的山谷風’再吃飯吧。中午我準備了‘加勒比夢蝶套餐’。”外婆的話不用兔子翻譯，河貍已經明白了。外婆是在說今天的太陽太大了，讓他們喝些微涼的飲料再吃飯。至于那套餐具體是什么，他還猜不出。

河貍打開背包，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一一遞給外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千萬別嫌棄。”

他先拿出茶盞：“這是‘舀海的瓢’，用‘跌落在花瓣上的光’制成，所以當‘地中海夜明珠’升起的日子，可以透過瓢里琥珀色的瓊漿嗅到來自大地的芬芳。”

外婆高興地接過茶盞：“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每一個奏起勝利之歌的薄暮，我都會用它嘗試跟嫦娥對話。”

兔子呆住了，他奇怪地問：“你們在說什么呀！我怎么聽著像詩像歌又像謎語呢？”

外婆開心地笑了。河貍也微笑著拿出了第二件禮物——藍色的純棉圍巾：“請您接受‘采自山頂的藍色波濤’。”

“啊，我覺得叫它‘大海的縱橫線’更合適！”外婆說著，接過圍巾搭在脖子上，一副沉醉的樣子。

至于藍莓餅，河貍一時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了。兔子看出了他的窘相，忙幫他解圍說：“外婆，他還帶來了‘喜歡收集色彩的漿果’餅。”

聰明的外婆馬上就猜到了：“收集色彩？所有的顏色混在一起是黑色……我知道是什么了。我們快嘗嘗吧！”

那是一個怎樣的午后啊！吃飽了的兔子、河貍、荷蘭豬圍著外婆，坐在綴滿紫色和青色瑪瑙的花蔭里，聽她用詩意的語言講述在世界各地的見聞。

恍惚間，河貍眼前出現了自己那走路顫顫巍巍的外婆。她隨著兔子外婆那美妙的講述走來，步伐越來越輕盈，甚至用腳在河貍的手掌心里畫了一顆心。最后，她是跳著歡快的舞步離開的。

那一天，回家時天色已暗，但河貍仍跑到外婆的墓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外婆，請您原諒我又給自己找了個新外婆。她很好，說有空也會來這里看您呢。”

一直不放心的兔子跟到這里，聽到了這些話，才終于松了口氣，笑了。

黑暗中，河貍并沒有發現兔子，但他的心情和兔子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