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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從何處來

2021-01-23 04:41:26
大理文化 2020年12期

“如果有人說吃了前面那堆狗屎你的病就會好,那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吃下……”一位同病相憐的朋友對我如是說,我深以為然。當我忍著渾身大小關節的腫脹和刺痛,無措地在州內遍訪中西一個又一個名醫,滿懷希望一邊按著輸液留下的淤青的手背,一邊喝下不知多少碗苦到吐的中藥后,身體卻不見半分好轉。結論是一致的,我的免疫系統出了問題。每晚在衛生間里,疼痛加上無助總讓我抑制不住地哭得面部扭曲。看到被折磨得快沒了人形的身心,我接受了朋友的熱心推薦。于是在2006年“秋老虎”毒毒的日頭下我再次滿懷希望出發。

六個多小時的車程,吃下兩次止痛藥,但雙腿因長時間彎曲還是疼得讓我想拿刀剁了,還好終于來到了省城這家最好的綜合醫院。長長的走道兩邊墻上貼滿了健康宣傳材料,“死不了癌——類風濕性關節炎”大大的幾個字很醒目也很嚇人,意思是這種病治不好但也暫時死不了,然后下邊的小字主要就是三個階段的治療方案,最終就是建議病人心態樂觀。“樂觀”?我苦笑著挪進了病房。

病房在走道盡頭,是個大套間,光線不太好,一個共用的衛生間將里、外間隔開。外間空間較小,35、36兩張病床上新收住了患者。35床是個15歲的小男孩,中午他父親陪著進來的。細瘦的身子,圓圓的眼睛,笨拙的走姿,我眼前一下閃現木偶人“匹諾曹”。36床下午入的院,從他不停接打電話的語氣以及圍著他進出的一群人看應該是個領導。里間有4張病床都是女的。這家醫院正在擴建,現有床位極其緊張,所以就有些沒床位的病人臨時調劑過來住幾天,沒有像別的科室那樣男女病人必須嚴格分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這個風濕免疫科的病人輸完液如果沒有別的檢查是可以外住的。里間我右邊的37床是個65歲的老嫗,精神狀態很不錯,主要是指關節腫痛,是科室里病情最輕的,只例行來打免疫制劑的針水,她的兒女們白天輪流送來給她吃食,她老愛把床頭柜上擺滿的各種零食分給我們吃。我好羨慕她。

我是38床,老公把我安頓好后,匆匆趕回縣城的家去了,我得打兩個療程的免疫制劑的藥水,至少住院20天。在陌生的省城,獨自面對著病痛的折磨,每一天都過得特別漫長,心情相當糟糕,大多時間我都蜷在床上,分分秒秒苦熬。最閑得無聊的就是我左邊39床從小縣城來的稍顯臃腫的婦女。她是調劑過來的和我一起入的院,主要是眼睛和皮膚瘙癢,初診也是免疫系統出了問題,但具體病因待查。她在病房里總和這個那個有說不完的話,問東問西,且一到晚上就占著公用電話嘚啵嘚啵和家人大聲通話,顯擺給我們看似的。白天躺床上輸液她也不老實,翻來覆去弄出很多聲音,還老愛盯著別人的藥水提醒說喊護士換,為我們操不完心似的。雖然要輸好幾瓶藥水,但她總趁護士不備將滴管調到最大量,像比賽一樣搶著非要第一個輸完。護士換藥水警告了她幾次,她眨巴著眼似笑非笑裝傻充愣的樣子,護士無奈也只得隨她了。我看那滴管里的針水都快連成線了,冷冷地說你就全喝下去好了。她一笑便更來勁了,聲音更大了起來,我后悔得直想打自己的嘴,沒事我惹她干嘛啊。她的床位和我緊挨著,老想找話和我說,讓我煩不甚煩。她說她老公不在世了,她在一個小企業里幫忙做飯,剛退休不久。看她蠟黃的臉,穿著土、大剌剌的樣子,我自己的一堆問題都無法自處,所以也沒有多少同情心給她,懶得應付我就撇過頭裝睡。她倒是蠻無所謂,輸完液后,見我不理,哼哼嘰嘰從牙齒縫里蹦出五音不全的歌,樂呵呵地和這個說說,那個笑笑,還不害臊地跑去跟別的病房里的男女病人吹牛,度假似地四處晃悠,回來又是七七八八一場話題,沖出沖進晃得我更加心煩。最里邊的40床穿得很齊整的是一個溫婉的小女人,家就是省城的,她的病灶在右膝關節,一邊高大俊朗的老公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只要一走動,她老公就趕緊起身扶著她,看著她嬌滴滴被老公護住的樣子,一邊腹誹她的矯情,一面又羨慕嫉妒。住院病人有個特點就是惺惺相惜沒事攀比病情,我自己覺得境況糟糕處于劣勢。

夜晚來臨,除了小女人跟護士請了假回家外,其他的人都陸續睡下了。只一會,男區那邊就出現了狀況,先是那剛入院的“小匹諾曹”不停地哭喊:“疼啊、疼死了。”他父親在一邊也沒有什么勸慰的話,好像已習以為常。安靜下來沒一會,他旁邊的那個領導拉了床頭呼叫器,硬磨著讓醫生給了一顆安眠藥。很快他倒是鼾聲如雷,卻苦壞了女區,聽那一聲高過一聲的鼾聲,剛開始還覺得好笑,到后來我們簡直苦不堪言。大半夜快過去了,37床的老人終于忍無可忍也拉了呼叫器,值班護士又喊又搖弄醒了他,才一會震天的鼾聲又起,折騰了幾次護士也沒法,讓我們互相理解著些。護士打著呵欠走了,我們這一夜卻都陪護他了。

我戴上耳機隔開世界。濃稠的思念和愁緒卻伴著密密匝匝的疼痛一陣更甚一陣地襲來。不消停的疼痛常讓我在短暫的睡夢中驚醒,我連最起碼的走路、翻身、穿衣、洗臉、上廁所都成了很大的問題。想起遠在家中需要照看的老人和孩子,想到事業正處于上升期,卻眉頭緊鎖的老公,我咬住嘴唇淚水又濕了大片。我今年34歲,兒子不滿10歲,公公去世不久,婆婆癱瘓在床,在這個不寬裕的家里,我本是老老小小依靠的當家主婦,現在卻成了一個廢人。醫生說我這病只能控制和緩解,難道就這樣不死不活成為家庭的負擔、親人的拖累!抱住皮包骨頭的身體,不知道應該憐惜,還是痛恨。耳機里洛德·史都華的《遠航》加重了我的代入感,我似置身在狂浪颶風中。這樣痛苦的活著不如讓我死了解脫,“生還是死這是個問題”,對現在的我來說的確如此。我不知道除了醫生外我還能向誰祈求,如果醫生不能除卻我的痛苦,那么請上帝帶走我吧,如果上帝不行,那么佛祖是否可以,我一會呼喊著上帝,一會又虔誠地念著阿彌陀佛,反正誰能渡我出苦海我什么都愿意了。

迷糊中剛入睡,“哐”地一聲門被護士推開,刺眼的燈一下亮起。清早6:30夜班護士開始一個個地量血壓、測體溫,例行詢問病情,還給35、36床抽血。然后她們忙著交接班,我們陸續起床、洗臉、刷牙、吃早餐。我的早餐是頭天就訂好的,醫院這方面很人性化,每天下午食堂都有人來預告第二天的菜品,我三餐都是訂餐,到點就有人送到病房。開水得自己打,37床和39床看著我行動困難都爭著要幫我,我最終還是讓39床幫我打了,她名字里有個祥字,叫她“祥林嫂”吧,誰讓她那么煩人。瞧她哼著小曲拎著兩把水壺進來,一臉得意的樣子。早餐過后不久,小女人在她老公的護送下也到了病房。領導的鼾聲消失后,病房里難得的安靜,大家都各懷心事躺在床上等待查房醫生的裁決。小男孩“匹諾曹”卻緩緩地走進我們女區最里邊,在病房里唯一的窗口前張望,小小的身軀擋住了窗口的光,房間有些暗淡。突然“匹諾曹”向著窗外,不管不顧地大聲叫喊道“我不想活啦,不活啦!!!”他的喊叫聲像鼓一樣將寧靜擂開,也像擂在我心口上,我心想他那是怎樣的病痛,我們這是在高樓上,外邊得有多少人聽到啊,他父親快步進來把他拉扯回外間。我既好奇又心疼“匹諾曹”,一邊也恨上了他那看著就不著調的父親。

醫生還在逐個病房、逐個病人耐心查房,等待的時間里期盼、忐忑、難堪、悲傷什么情緒都有,好不容易輪到的病人,都想在這有限的時間里,極力表述自己的病痛,恨不能讓醫生感同身受,仿佛這樣就能讓醫生開出靈丹妙藥,藥到病除。“祥林嫂”坐不住就跑出去偵察,不斷帶回點有用的消息。終于在大家巴巴的期盼中,主治醫生帶著幾個實習醫學生和護士邊說著什么邊走了進來。我們這個病房的主治醫生看上去40不到的樣子,她身材消瘦,扎著馬尾,很漂亮,臉色卻有些蒼白,胸牌職務一欄是副主任,職稱一檔寫著主任醫師,一身白大褂增添了她清麗的氣質,在病人眼中她宛如女神一般的存在。查房從門口的“匹諾曹”開始,大家都關切地伸長了脖子。“匹諾曹”的父親小心恭敬地回答醫生的詢問。他們從偏遠的農村來,說著有點拗口的方言。“匹諾曹”像他父親一樣一直傴僂著身子,醫生仔細地詢問病情后,初步的診斷是強直性脊椎炎,為進一步檢查讓“匹諾曹”脫了褲子。之前我不知道這種病,更想知道是什么樣的疼讓他不想活,也探出了身子。當他脫下衣褲半趴在床上的時候,我驚呆了,他的脊柱下端有一團高高隆起的大腫塊,雙腿肌肉萎縮得非常嚴重,細得慘不忍睹。難怪他走路總躬著身子,難怪他一直喊“疼啊,疼”,這是疼了多少日子,受了多少罪啊。看著他細弱的身體,稚嫩蠟黃的小臉,我只覺喉嚨哽痛,淚頓時迷蒙了雙眼。

“為什么拖了這長時間,不早些把他送來醫治?”醫生剛好問出了我的話。

“醫了的,在縣上的醫院看了好久了,吃了好多藥都沒好,這次看他叫得太老火,跟親戚借了幾千塊錢來的。”

“你應該早帶他來的,必須趕快用免疫制劑控制。這種藥水有點貴,你錢是不夠的,你看看能不能再湊點?”女神說。

我暗想:一支免疫制劑就要5百,一個療程是10天,這是特殊用藥得自費,加上別的藥水、檢查、床位、護理等費用,他們來自農村沒有醫保所有費用都是自理,幾千塊錢怎夠。

“你兒子已是這種情況,再不控制會癱瘓的,如果不趕緊治,以后他怎么辦?”

“家里就只種了點地。”小孩父親低頭喏喏地說。

一旁的護士長這時插了句:“昨晚你睡的哪?”父親更膽怯了,半天才說就睡在孩子的病床下。我們一伙人愣了,中間隔了大半面墻,所以我們都不知道這事,床下什么也沒有不知他是怎么睡的。然后護士長說夜班護士已跟她匯報了,醫院規定陪護人員晚上是不允許待在病房的,看他家情況特殊所以就沒有阻止。護士長接著無奈地說:“你晚上睡覺好歹也找點報紙什么的墊一下,如果你也睡病了那你們怎么辦。”聽到這里,里間的小女人馬上說她讓老公回家帶一條毛毯給他,家里還有她小孩的海綿拼圖板可以給他勉強當做墊子,聽到這我們都安心了些。護士長又交待了白天要把東西收好,保持整潔。“哎,哎!”父親算是道了謝。

38床的領導,右手腫得像熊掌一樣,我給他取了個外號“熊掌”。女神根據他的既往病史初診認為不是風濕,可能是尿酸過高引起了痛風,但大多病人都是發作在大腳趾上,因為早上才抽的血,說等待最終的檢驗報告。交待了醫囑和一些注意事項后,鑒于他還有高血壓、高血脂、失眠等多種毛病又反復叮囑他要改變飲食生活習慣。“熊掌”隨后解釋說他都知道,但是工作應酬等常常身不由己。難怪他昨晚要安眠藥吃。里間除了“祥林嫂”外我們三人是一樣的毛病,她們只需治療一個療程就可以回家了,我相對嚴重些。女神醫生只例行問詢了一下情況,就叮囑我情緒上要積極樂觀。“有沒有辦法能讓我不疼,吊了好幾天藥水還有吃止痛藥,還是很疼啊。”我今天情緒很糟,感覺沒有受到重視我有些賭氣地說。“要有信心,免疫系統的疾病要靠好的情緒來調整,慢慢來,多活動,積極樂觀的心態才是良藥。”這不廢話嘛,如果笑能治病我住院干什么,我的疼痛不在你的身上你怎么理解得了。醫生不疼不癢的這些話讓我很抵觸,避開了她的視線。護士長接著遞給我指甲寬的一小片紙條,我知道那是欠費通知條。然后她委婉提醒說因為之前做了些相關檢查項目,所以后期的醫療費用不夠了。“知道了”,這才幾天,五千塊錢!在這個花錢如流水的地方,我心灰意冷到極點。

“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祥林嫂”在一邊腆著笑臉沖著醫生道。

“你的檢查結果今天全出來了,正要和你好好說說。”女神翻出她的一大沓檢查單子,表情十分嚴肅。“你這是得了肝硬化。要轉科室加緊治療,不然后期就只有換肝,你的經濟條件怎么樣?”

空氣一下子凝固,我的心不由得一緊。“祥林嫂”表情僵住,不長的光陰里,晴天又給了她一個霹靂。只是稍頓片刻她固執地應了一句:“這兩天我好多了,我只是皮膚癢再住幾天就要出院不需要轉科室。”

她的經濟條件能怎樣,兒女都是幫人打工,一個大字不識的人我估計退休金也沒多少。她和醫生啰嗦糾纏了半天什么,我都沒聽進去。我幾次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跟班的一個醫生看見我一直盯著“祥林嫂”,好心地說:“她這病是免疫系統的問題不會傳染的,不用擔心。”我是為她難過好不好。先前她還意氣風發地宣告,要去香港、澳門長見識,我還腹誹她那樣的人出門就是丟人現眼,可是現在她該怎么辦,雖然有些時候她不討喜。想起《永世長眠》中有句歌詞大概意思是“若是除了最重要的東西,能夠將其他的一切舍棄,那該有多好,但現實總是殘酷無情”。是的,現實有時真的很殘酷,殘酷得連最重要的東西也沒了。然生活即便像狗屎,再惡心也得自己吞下。

查房結束后,護士開始陸續進來發藥,扎針、換藥水……“匹諾曹”的靜脈太細、“熊掌”先生的手太胖血管難找,兩人把護士緊張得汗淌,扎了好幾次才成,他們倒是能忍沒吭一聲。“匹諾曹”因為費用的問題沒解決,今天只能先輸一般的藥水,他平躺不了,一會側著,一會坐,仍然不停歇地低聲哭泣:“疼,疼。”我們里間除了“祥林嫂”外,都要先在手肘部位用靜脈泵注射一大管免疫制劑的藥水,然后才輸別的藥水。看著那珍貴的牛奶一般顏色的液體,帶著所有的希望緩緩注入血管里,想到小“匹諾曹”,他的事我無能為力,只是生而為人我很難過,覺得不平等、覺得慚愧。我身邊的老人倒是一針見血,但總是漏針,每天都讓護士來回跑幾趟。往常“祥林嫂”肯定是說事的,一會開護士的玩笑,一會又表揚,總把進來的小護士哄得笑瞇瞇的。今天她靜悄悄的,無聲無息,我原先也想當然地認為她應該沒什么大病,誰知她竟如此多的災難,我無法體會她現在內心的感受。“匹諾曹”的低泣漸漸消失,可能暫時睡著了,大家都有心事,此時的病房顯得特別壓抑。暗沉的過道里偶爾傳來呻吟,窗外風吹過的聲音帶著低嘆,多少人因著各種各樣的病痛,懷揣積攢多年的金錢和希冀來到這里,卻不知道命運會是怎么樣的安排。希望、失望、絕望、多少的人間悲喜每天在這里上演,所有的寄托都在崇高的醫生身上,可畢竟醫生也不是神。原先我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現在卻悲哀地從別人的身上看到自己是何其地幸運。可我心里仍似壓著重石,找不到可以擺放的地方。

我盯著“祥林嫂”的后背發呆,不想她身子一下轉了過來目光與我相撞。“哎,你會唱的歌很多啊。”沉默了一會我問。

“是有好多的”,“可你唱得左聲左氣的真難聽”,“我知道的呀”,“那你還唱,還真是皮子癢呢”。然后我們一起笑了。在笑聲的感染下,病友們你一句我一句開始說起了話,話題都圍繞著“祥林嫂”,但也只能是勸她讓兒女來和醫生商量一下想想辦法。她卻一口否定說:“算了,不瞎折騰了,醫生都喜歡夸大后果,還是盡快出院的好,不然沒病又弄出一些病來。”“那萬一呢?”是啊萬一呢,這是個艱難的話題,我的呼吸頓時停滯。“人死頭朝上,天大由天,我只看眼前,況且我也沒錢。”“祥林嫂”哂笑著說,唇角略微挑了下。她說的雖然是實情,可我們聽了難受得不知道怎么往下勸。大是大非面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我只是沒想到“祥林嫂”這么快就接受了命運殘酷的安排,或許經歷了太多痛苦的事麻木了吧,又或許早已參透人生,人終有一死。但也許她是對的,既然沒得選,那么看眼前沒有什么不好,眼前是真實的存在,不念過往,不懼明天,“于此處尋凈土”。貌似粗俗的“祥林嫂”其實比我們想得通透。

“祥林嫂”仍是第一個輸完液早早打了飯回來吃,別的病友也陸續結束了今天的治療,男區病人出去就一直沒回,小女人的老公也回家弄飯并準備些東西送給“匹諾曹”父子。此時病房里全是女的,老人吃過了飯側身往里似是睡著了,“祥林嫂”學我靠在枕頭上半躺著,小女人安靜地坐在床的一側,雙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側著頭望向窗外。窗戶就在她的身后,所以她那邊很明亮。窗口進來的光柔柔地圍出她身體的輪廓。她今天在深紅色的襯衣外套了一件淺粉色鏤空休閑薄毛衣,襯得皮膚白嫩,毛衣上的幾粒同色紐扣精致漂亮,她比平時顯得更加端莊而又嫻靜。此時的她讓我想起一個詞安之若素,這是我最夢想的樣子,我看得有些呆住了。病中的多少日子里,我都在想象著自己長發飄動,穿著素色連衣裙,在陽光下輕盈地行走,臂彎里的菜籃裝滿最新鮮的蔬果,然后一手扯著裙角,輕松上樓開門回家,再把為家人準備的飯菜,一一放在干凈的桌上。房間里充滿著陽光,溫暖和愛意包圍著我,這是多么幸福又讓我向往的事。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對醫院的大多患者來說是多么的讓人羨慕又奢侈。我陷入自己的想象中。只聽見那邊小女人說:“我給你們看樣東西。”她打斷了我的想象,“我給你們看看我的身體”,然后她緩緩走到我們跟前解開了衣服。最終在我們驚訝的視線中,看到的是她平平的胸部,那里只有一大長條扭曲難看的疤痕。我們一時目瞪口呆。直面自己的慘痛,揭開自己的傷疤,展現自己殘缺丑陋的身子,這是要有多大的勇氣!她卻平靜地看著我們說:“沒事的,別擔心,我現在很好的,最煎熬的時光我已經度過,我戰勝過死亡,現在這點小病對我來說已根本不算什么了。”隨后似是猶豫了一下她又輕聲說道:“我們的主治醫生也是癌癥患者。”“什么!你說的是女神!怎么可能?!”“女神她不是還在為那么多的病人看病的嗎?”無法形容我們此刻的震驚。“是的,我們癌癥患者都建有一個群。”小女人平靜無波地說,可我內心卻是翻江倒海。震驚、敬重、愧疚都不足以表達我此時的心情,我無法想象她們一個個弱女子何以能如此淡然和堅強地捱過不幸直面生死,在她們平凡的軀體里承載著的究竟是怎樣的心。造化弄人,命運無法掌控。人是脆弱的,再強大的思維、體魄,在生死邊緣都那么無助,然而人又是最有韌性的,即便在至暗時刻。我無法揣測她們各自深埋的痛楚,僅看到的是她們露出的堅韌,可她們正視命運的勇氣叫人敬佩。在別人的大悲大痛面前,我的思想受到極大的沖擊和震動,原來腦子里那些自私狹隘的思想開始土崩瓦解。我看到了自己的驕縱、懦弱,我的悲傷顯得如此淺薄無力。在“祥林嫂”、小女人和女神面前我算得了什么,我甚至連小“匹諾曹”也比不了,此時我為自己的矯情羞愧難當。她們仿佛成了我的“安慰劑”,哪怕希望是淺薄的、渺茫的,于我無異于救命稻草,他們在我眼里是閃光的,仿佛照進我心頭的陽光。

下午時分,在我們默默的注目禮下,小女人和往常一樣輕挽著她老公,微笑著揮手離開病房,我們齊聲對她說:“明早見!”“祥林嫂”恢復了正常的神色,眼里多了些清秀的光,見還是拉不動我就又和老人出去活動了,男區的病人還沒回來,我仍是一個人躺在昏暗的病房里。腦子很亂,筋骨依然很疼,兩年多來,惶恐、悲傷、怨恨、抑郁各種負面情緒像藤蔓一樣爬滿內心。今天發生的一切讓我情緒忽上忽下,雖然勇氣倍增然而心里的難過還是不少。一個人自處的好處是可以肆無忌憚去悲春傷秋,躺在病床上我又任由情緒將我掩埋。在不幸和疾病面前,個體變得多么渺小,然而每個婚姻、家庭都會由此受到極大的沖擊和考驗,能安然挺過來的能有幾個?人如螻蟻,除了面對毫無辦法,甚至還要往好處想,讓自己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想到這些,巨大的孤獨感再次襲來,我趕快睜開眼睛,趕走恐懼。一陣小孩脆生甜糯的笑聲從窗外傳來,把我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拉回。我看向窗口,眼前的混沌頓時散開,一束光在玻璃的折射下從窗口照進來,浮在那束光中的細微塵埃閃著光,我頓時感到從未有過的向往。放在床頭柜上的傳呼機此時亮了一下,短信進來的清脆提示音隨之響起,是老公發來的,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嘩”淚水一下開了閘,我像受盡了委屈的孩子失聲痛哭起來。一直擔心這、擔心那,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家人才是我最厚重的支撐。即便身如塵埃,即便下一秒就陷入黑暗永遠消失,可又如何,塵埃依舊可以發出微光,即便短暫。

四點多病友們一個個地回來,小“匹諾曹”一進門就激動地大聲說:“今天去了動物園了,吃了冰淇淋,看到了好多動物,還摸了長頸鹿的脖子……”他眼睛閃著光像要一下子和我們全說完。他父親解釋說去找親戚借錢,借到手了,順道帶孩子去逛了一下。我們心里特別為他們高興能有那么一家好心的親戚,“匹諾曹”有希望了!許是高興,“匹諾曹”的父親晚飯時花錢買了一大瓶散酒,支在凳子上就著一點菜自個喝了起來。只是當“熊掌”回到病房時,“匹諾曹”的父親顯得更加拘謹和恭敬。

晚飯后,“祥林嫂”仍然在公用電話上問詢兒女的一切,卻只字不提她自己的病情,只說快出院了。我嘆了口氣,希望她的兒女們終會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待她打完電話,我邀她到小賣部買副撲克。“甩小二,會嗎?”“簡單。”我一向對當官的沒多少好感,但“甩小二”要四個人,無奈約上了“熊掌”,于是“熊掌”和“祥林嫂”一家,我和老人一家,我們開始了。“熊掌”話不多,只言片語中他說他來自農村,是一個山水環繞的美麗地方。“你那熊掌不好使,你換左手抽牌啊”,“你什么眼神”,“你能不能快點,快被你熬成阿香婆辣醬了”……我們毫不留情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批評著對家,又笑又叫,弄得其他病房的人好奇又羨慕地來串門。放大了的快樂讓人忘卻了現實,痛苦暫時被很好地壓縮在角落。“匹諾曹”也仿佛忘了疼,問我們怎么打,一會又跟著我們傻笑尖叫,在我們旁邊歡來歡去。聲音太大引得護士過來警告,我們只好再三保證不影響別的病房的人。

新的一個早晨到來,仍是晴空萬里,驕陽從窗簾的縫隙里照進來。我把故意多訂的一份早餐送到匹諾曹那,給予總是快樂的,即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付出。此后幾天病友們都多買些肉菜給他們,老人還讓兒女們帶了衣物給他們。再次查房時護士長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醫院決定減免“匹諾曹”的部分費用,“匹諾曹”今天可以輸上“牛奶”啦。女神仍然沒事人一樣上班,我們非常配合,也在心里默默為她祈禱。中午我被老人和“祥林嫂”保鏢一樣地護著,走走停停邁出了病房,雖然每踩下一腳都像踩在刀尖上的疼,但是我的內心是愉快的。我像剛劃開魚尾有了雙腳的人魚一樣在期盼中行走。走到醫院大廳,取錢,交錢,完成這些后,還有最主要的目標是花壇,我強烈希望走進那塊陽光里。經過的人帶著同情和善意的眼光看著我,在花壇的石凳上我慢慢坐下,我長長舒出了一口氣,老人和“祥林嫂”看著我笑,我抬頭看向病房的窗口笑,壓在心頭的焦躁在陽光下漸漸消散。滿滿的陽光斜打在外墻上,窗口黑黑的,今天那里沒有任何人,原來只要換個角度,圈住自己的狹小和黑暗在大片的陽光下就會變得如此微不足道。陽光穿過樹葉落下一地斑駁飄忽的影子,風輕輕拂過帶著清透的氣息,花壇上亮麗鮮艷的黃菊和紅色的天竺葵開得正盛。花園里游走著掛著尿袋的、坐在輪椅上的,單手拄拐杖的各類病人,我看到了頭上包著紗布還笑著的孩子,她的小手被父母親緊緊地牽著,昨天的笑聲就是她的。不遠處幾個穿著白大褂如親人般親切的身影匆忙走過。雖說醫院是最直接體現人間苦楚的地方,但我在這里看到了最真實的人性。面對痛楚我們都需要勇氣,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

此后幾天,病房里充斥著我們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從“敖包相會”到“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又到“不要問我從哪來”……“問你干嘛,哪來還不是回哪去”,笑死了。要教“匹諾曹”兒歌,他說他也會點,然后又是齊唱“我是賣報的小行家”“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誰撿啊,都看不上眼了”……一會唱一會評論,一群人瘋死了,如果不看淤青的手背,倒還真像來度假。晚間的小二繼續甩,熬得“熊掌”安眠藥也顧不上吃,倒頭就睡著,齁聲也小了很多,簡直就是一群奇怪的人。

中午我都鼓勵自己走遠一點點,再遠一點,除了中間歇息兩三次,我可以走到醫院對面的廣場,那是之前從來沒有也不會想到可以走到的地方,這里比醫院的花園開闊多了,離開了消毒水味的空氣,病痛也不再是那么難捱。我們在那里的長椅上舒展開四肢,頭上的風箏追著白云在飄,在湛藍的天空下,瞇上眼睛小憩,任萬丈陽光全照在身上,融入四肢百骸,耳際偶有一兩聲小販悠長吆喝的聲音蕩來,勾起內心的各種情懷。買點中意的小吃飲料,評頭論足一下從眼前走過的光鮮的人們,又或者弄幾本雜志翻翻。時光慢慢,直到現在回憶起來,只有寧靜、美好清晰如昨。

“熊掌”是最先離開的,聽說是聯系了另一家專科醫院進一步治療,離開病房時“匹諾曹”父子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嚇得“熊掌”趕快扶住了他倆父子。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大城市里根本沒有他們什么親戚,是“熊掌”給了醫藥費,我們不禁肅然起敬。“嫂林祥”最終還是自動出院,女病友們一個個先我離開,我們擁抱著互相鼓勵加油。保重,“祥林嫂”!再見,小女人!再見,我用不舍和祝福的目光注視著她們走出病房,在我的視線中慢慢消失。前路依然漫長,而我將繼續我的救贖,雖然不知道明天會怎么樣,但我已滿懷信心,無所畏懼。

在靜寂的燈火中我總會想起那段經歷,想起小女人,還有“祥林嫂”,想她額頭上飛起的幾根頭發,且一直在想她當時哼哼嚶嚶的究竟是什么歌,我應該問問她的。

——那時,他的光行在我的頭上,我借他的光行過黑暗。

編輯手記:

老作家張乃光的《河在夢中流》,語言品質有韻味、場景描寫飽滿靈動,全文彌漫著回憶的霧靄朦朧之感,顏色簡雅、聲音遙遠。文中寫到的大河、子河、黑龍橋、彌陀寺、明德小學、下關一小、文明街……這些“名字”我們熟悉,內心里與它們也是很親近的,可文中那“人與水相偎相依的景象”是獨屬于作者和他的童年的。“逝者如斯”帶來的失望、失落讓作者倍感記憶迢迢,往事如夢,夢中那尋不到的裝滿衣物的大銻盆,就是消逝的童年以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詩意空間。那一條流著陽光、瀉著月光、閃著星光的子河消逝了,養育了大理人民的母親湖在城市化飛速進程中已經不堪重負。作者以赤子之情發聲,袒露問題、引起警示、呼喚療救,這是他對這片土地最深沉的關懷。宋揚的《村路》勝在文章結構的巧妙處理,從家門口到鎮上上學的路,要過堰塘、大墳壩、長河,一路上有7個大灣、13個常年積水的大坑,作者和兒時的伙伴,還有鄉親們一起走在這條路上,我們跟隨著作者筆觸也一起把這條路走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作者更像是一位身旁的老友,一邊走一邊介紹:這里那里有什么景、有什么人、發生過什么樣的事、現在那些人都怎么樣了,不知不覺間路走完,社會的發展、人生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也講完了。走著走著,村路的終點變成了另一條路的起點,這是一個不停向前的過程,你我都逃不開在這條路上一直走的命運。《光從何處來》則向我們展示了人生之路上,有平坦大道,也有崎嶇小路,鮮花和荊棘始終相伴左右。作者很坦誠地寫出她面對疾病時的痛苦、絕望,包括對周圍人和事的淡漠、煩躁之感,把內心的自怨自艾、自憐自閉的情緒毫不隱瞞地展現給讀者。文中,對不同身份、不同層次、不同性格的“病友”的描寫很精煉形象,小小的病房如同一個微縮社會,各個人物背后代表著不同的人生歷程及社會背景,但人性向上和向善的光芒是共通的,他們彼此都成為了彼此的陽光,照射著走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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