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凳子的老人（外五首）

上高中時每天路過一家餌絲加工店

門口一個瘦小的老奶奶自言自語

低頭專注仔仔細細

用繩子捆綁一條小木凳子

天天如此

誰也不理

她綁了拆，拆了綁

表情動作像極了一個

自閉癥兒童

家里人整天忙出忙進做生意

用紅色三輪車裝貨送貨

從來沒人搭理她

就像是互不相干的路人

老人的葬禮非常隆重

花圈擺滿半條街

孝子來賓氣派威武

看似很有來頭

紅白孝布一長隊貫街

還有人哭訴得傷心欲絕悲痛萬分

可是這些年，我分明看見

孤零零活著的

只有一個沒人陪伴沒處說話

自言自語捆綁凳子

生病的老人

樓上春晚

今晚，母親

如果我不在

你該怎么過

天大地大

此時，高處獨立的小樓

就是只有

這么大

春晚電視里的歡喜熱鬧

從兩道樓梯口傳上來

照著白色帳沿口安靜的

六十瓦燈泡

高樓窗外，老院子里九家人

擠擠挨挨隱約亮著燈火

過著年

母親，今晚

你如果不在

我將失去

整個世界

這種有關年的零界的漆黑

叫我從此烙上

害怕你離去

舍不得你孤獨

相依為命的印記

人間，最撩人的還是一種心情

它的名字可以叫做不舍、不敢

不忍

放不下

和你一起虛度時光——寫給兒子寶貝

你在

世界就在了

你來

春天就來了

你好

事事都小了

你睡夢中嘴角酒窩微動的淺笑

把世界都柔化了

我們說點什么做點什么

都很合適

靜靜地待著

空氣也是清新的

從早到晚不知不覺

不著急做什么大事

就這樣緩緩地隨心隨意做喜歡的事

說想說的話

說與不說你在就好

和你一起虛度時光

什么都不會浪費

所有一切

都是最好

誰非過客

二十年了

那年出生的孩子都已上大學

這棵樹還是老樣子

在炎炎盛夏開著細細碎碎的白花

一點沒變

村委會的老支書咂著老煙鍋

給我（鄉里老領導）介紹人事更替

話語和著白煙漫過額頭上閃亮著的

那幾道土紅色橫紋

目光深邃

曠似遠古

曾經脫貧致富挑大梁的退伍軍人

那種高大魁偉的肩膀上炯炯如電火熱光亮

讓我禁不住跟著睜大眼睛的眼神風采呢

它們都被這些高過大門

四人合圍的大樹葉子吸收了嗎

草木自生自滅

鳥獸自來自去

只有人，來得身不由己

老去時，也是望斷南飛大雁小燕

滿身疲憊

滿目蒼涼

假蜂蜜

以甜的名義

掩蓋所有真相

只要那一天嗡嗡嗡東飛西飛

又是辛苦又是忙的造物主

都

不在乎

我就可以

一手遮天

冒牌到底

你的眼前煙霧繚繞

坐在火車上前行

我對草原心馳神往

周圍的談話高聲低聲

男女合奏全是補鈣保暖增加維C

他們以為自己是貴族我卻看見

大魚小魚在吐泡泡

穿過隧洞魚翔淺底紛紛入睡

你心猿意馬煙火閃亮

像一個陌生的刺客守護著陌生的人群

夜色蒼茫

你的眼前煙霧繚繞

細細的目光像鋒利的鋼刀

我不敢入睡

也不明白守護著什么

草原深處

蟲草潛滋暗長

藏羚羊的皮毛

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