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建構”的身體
——大眾媒體視閾下對女性身體審美的影響

周琦宇 孫海燕

（南京藝術學院 設計學院,江蘇南京 210000）

一、媒介對女性審美認知的構建

沃爾特.李普曼對傳播媒體評價過：我們每個人是生活、工作在地球的一隅，在一個小圈子里活動，我們更多的生活體驗來源于間接經驗的世界。當21世紀進入了普及化圖像時代，大眾媒體可以更加容易建構視覺化的形象。與以往印刷媒介不同的是，數字媒體在邏輯上展現的是類比、非線性的特質，因此也就意味著大眾媒體可以對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進行洗牌重塑。近年來，大眾經常接觸到的App軟件有：映客、YY、抖音、快手一類的直播和視頻平臺，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系統(tǒng)都自帶一鍵的瘦臉、磨皮、美白等工具。人們在觀看過程中，如同生活在當代的一個截面上。圖像通過計算機精心的演繹和計算，抹去了身體的真實性，為大眾塑造了一個虛構的景觀世界和擬態(tài)環(huán)境。據艾瑞指數統(tǒng)計，在數字審美實踐中，美顏軟件在女性用戶群中的占比達到72.42%。作為主要的使用對象，女性的形象正面臨著普遍的符號化，“體重不過百”“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臉”“白皙的皮膚”“骨感的身材”逐漸的與完美形象畫上等號。

在現代電子聲光媒介的發(fā)展下，大眾文化將女性外表的美麗修飾成極致。女性作為社會中長期被“凝視”的對象，人們在習慣了技術的加成后，間接使得社會形成審美認知固化的現象。在時尚界，世界知名超模呂燕、杜鵑、QizhenGao都曾因“典雅、大氣、具有辨識度”的長相，入選和刊登《VOGUE》雜志。然而恰恰是具有個性的細長眼、扁平的五官，方下頜等特征，引發(fā)了國內人對“高級臉”和“種族歧視”兩者之間的爭議，認為這樣的長相是與傳統(tǒng)思想上定義的“高鼻梁大眼睛”美女有出入的。但往往為人們所忽略的是，相對于“網紅”類型的美顏和加工方式，正是因為天然的長相，才讓每個人顯得獨一無二。這些話題之所以屢次被推向輿論的風口，一部分出自人們習慣了厚重的濾鏡和美顏下，在審美情趣上的包容性逐漸地降低。

主流環(huán)境下，“皮膚瑕疵、身材偏胖、個子太高”開始被視為亞洲女生的天敵。對于“美”的定義在媒體的呈現和報道中變得趨同和狹隘化。人的個體性和差異性，在數字世界不斷的壓縮下。沒有更多的空間容納天然的性靈和秉質。根據《2019中國女性自信報告》最新數據顯示，近半數中國女性沒有能正確地評價自己，認為自己不夠有魅力。有很多女性在社交媒體感慨美顏軟件或者醫(yī)美整形可以減輕社會性焦慮。[1]在蘇珊·鮑爾多的《不能承受之重》中曾描述后現代的身體，是越來越依靠重置、轉變、和修正的幻想來對抗歷史性和必死性，身體的物質性被塑料文化而取代。當代的大眾媒介不管是在電視劇，還是廣告層面，借助于醫(yī)美、化妝、修圖等技術，讓任何年齡段的女性都呈現出水潤透亮的肌膚、烏黑亮麗的頭發(fā)以及完美的身材，造成容顏和身體并不會出現任何瑕疵、衰老現象的錯覺，久而久之就會造成了我們對于世界認知的偏差。當人們廝磨于時代的游戲，安然棲息于數字的世界中，習慣于從公眾取向中尋找安全感和歸巢感，審美傾向也會隨之變得平面化。一旦脫離了評判準則，直接帶給女性的是精神上的不自信和慌亂。

二、“觀看”狂潮下女性審美標準的實踐

大眾傳媒具有建構“社會知識”和“社會影響”的功能。依托于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網絡傳播呈現出與受眾之間更高的互動性。在觀看的狂潮下，女性的審美標準被更深層次的建構和實踐。俄羅斯思想家巴赫金于“狂歡理論”中認為，狂歡的核心具有娛樂性、顛覆性和后現代性。女性選美、造星活動和以網絡為載體的觀看活動作為一種全民性活動，成了大眾媒體對女性審美標準量化的實踐。

一系列偶像培養(yǎng)和時尚產業(yè)借助圖像、視頻和文字，用時代的影響力發(fā)揮著對大眾審美引導和規(guī)制的作用。根據調查數據顯示，在選秀節(jié)目的運作流程中，一張展現女性身體的照片的點擊量是多達幾千萬次的。隨著“觀看”的數量越來越多，傳播范圍越來越大。時尚圈所塑造的完美女性形象在大眾心目中的印象也不斷加深。巴特勒曾提出：“性別是在不斷重復的敘述和文化中塑造的?！痹诰W絡互動和反饋中，女性身體不斷被置于觀看和討論的語境。伴隨著后現代大量戲謔的娛樂話題和討論，女性身體審美的判斷和表述權被掌握在匿名的網友手中，無負擔和無成本的參與權，讓大眾在媒體主導的審美標準下對女性的外貌變得越來越嚴苛和挑剔。

由于觀看活動的體制和形式，選秀節(jié)目和造星活動都具有流水線出廠的流程，在相似的考核和評分機制中，單向度的審美引導和統(tǒng)一的技術方式造就了單一的美容之果。在大塚英志在《“御宅族”的精神史：1980年代論》里提出日本少女偶像的身體是“男性數據庫化的欲望”的化身。“白幼瘦”作為一種男性對女性形象的審美期待和幻想，因在審美心理上容易激發(fā)人的憐愛和共情心，越來越得到東亞主流審美的追捧和青睞。中國的“少女感”、日本的“蘿莉”、韓國的“初戀臉”都在受到“幼”的審美思想的影響。標簽的固化和泛濫提示了女性身體在觀看過程中是服務于他人的視角和需求，被消費和商品化的過程。

不管是選美佳麗、時裝模特，還是形象代言人，單一化的評價體制潛移默化中加重審美的客體化和病理化趨勢。在觀看狂潮和評比的行為下，女性對自身的認知和滿意程度明顯呈現出下降的趨勢。媒體在傳播中所塑造的狹隘女性形象，促使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多的女性向主流審美靠攏，游走在飲食紊亂、極端瘦身和厭食的邊緣。進食障礙癥患病人群也普遍呈現出年輕化和低齡化現象。?？略谝?guī)訓思想體系中敏銳的解讀出，不需要武力和物質上的禁制，只需要凝視的目光，便可以用“暴力”的形式去控制人。在媒體環(huán)境的注視中，女性開始把“觀看狂潮”定義的美內化為自己形象的要求，對自我身體完善和改造的欲望隨之增強。

在社會性別的構建下，當女性自我價值的評判方法被劃上視覺審美的符號，美貌和苗條的身材在理性意義的消解下，成為展示自我和實現夢想的必備條件。為了獲得社會安全感和集體歸屬感，進一步導致女性在日常生活中花費巨大的時間，專注于自我修飾，造成對精神和內在品質關注的缺失。而居于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中，女性就無法樹立不斷發(fā)展的性別意識和先進的身體文化，女性價值也被囿于公共審美的空間之下，不能以獨立、智慧獲得社會競爭的能力。當這種流行的均質化和標準化審美會逐漸左右和潛在于大眾身邊和周圍人群的認知和欲望中，受眾無疑在媒介的主流文化下被卷入了一場又一場的審美風暴中。

三、女性群體中的性客體化趨勢

波茲曼曾提出“媒介即隱喻”，認為媒介中的信息是具有隱蔽性和暗示性。從消費廣告到通俗文化，美體范本到公眾號輸出，標簽到評論輸入，大眾媒體編織了一個全方位巨大的信息網。在互聯(lián)網空間，社會化媒體和商業(yè)資本在“可見性”的空間中，可以通過“分享”建立社會關系，形成了對女性主體的規(guī)訓。當“A4腰”“ipone6腿”等標簽被大量的轉發(fā)、點贊和關注，成為社會衡量女性是否擁有合格身材的標準。使得現實中的女性在社交網絡和他人的長期互動中開始嚴苛的審視和管理自己的身體。事實上各種碎片化的標簽背后是大眾文化對主體進行規(guī)訓的路徑設計。

據調查，在微信、知乎、小紅書等網絡平臺有許多關于美妝、護膚瘦身的話題，供用戶分享自己的觀點和經驗。伴隨著個體信息和社會關系的可視化發(fā)展，個體的提升被建立公共的“秀場”上。當個體進入“權力”的視野范圍內，一系列公眾號和種草視頻利用標簽、輿論噱頭，不斷為女性群體制造和推出關于護膚、美妝和減肥的話題。在看似深度揭秘和回答的背后，都是智能算法對于女性消費者欲望和焦慮的捕捉。一些公眾號與廣告具有異曲同工之處，利用鼓噪不斷重復女性危機，指出皮膚氧化、暗沉干燥、出現暗斑等問題，并販賣焦慮。

在兩性的構建關系上，廣告和推送在生活中制造的無形焦慮和一些誤導內容，其弦外之音是化妝品有助于讓女性更有能力勝任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實現自我的超越。以“斬男色”命名的口紅色號，顧名思義就是涂上這個顏色的口紅可以斬獲所有直男的心。網上流行的“前男友面膜”被捧上神壇，被大眾稱為皮膚的蛻變可以達到讓前男友后悔的程度。美容、化妝、健身、整容醫(yī)療產業(yè)正不斷通過宣傳、輿論以及推廣等渠道下，逐漸地讓女性相信在公共場域中，自身魅力是與個體性吸引力成正比。

在社交網絡的語境和公共關系下，當女性被更多的暴露于可見性空間之下，為了獲得關注和一定的社會地位。促使女性成為自己的監(jiān)督者，將權力話語內化為自身的提升訴求。正如馬爾庫塞所說：“在舒適溫和的時代語境下，單向度的思維讓反抗意識和革命精神逐漸地消解。”在豐裕的物質條件和無形的文化壓力下，女性在不斷適應這個社會潮流的同時，很難真正逃脫大眾媒體和權力組織的定位。由男權文化、商業(yè)文化和大眾傳媒聯(lián)手構建“阿爾都塞式”形態(tài)的運動網絡，讓女性在意識形態(tài)上切斷了真我的聯(lián)系。

在海量信息的推波助瀾下，當欲望的體積、目標的噸位越來越大，減肥藥、強制性訓練、整形手術作為最短時間就可以見效的產品，成為人們欲望的強心劑。部分的女性由于不自信，渴望依靠消費產品所包含的符號來塑造自我的個性的身份，追逐大眾媒體上塑造的“完美”女性形象。最終則會導致整體審美單一、外貌雷同的結果。當沒有了審美的熏陶、時間的沉淀，本應可以多元化、有深度的美也就會隨之變得單薄。

四、結語

居于消費社會、影像社會和技術壟斷的時代，大眾媒體不僅沒有使女性對自己的身體更有安全感，接受并不是那么完美的自己。在越來越具有壓迫性的大眾文化下，媒體試圖通過“賦權”的方式，使女性通過自己的力量，完成自覺的檢查性注視。女性的外在形象成了界定自我身份、社會評判和自我賦權的符號。維特根斯坦曾說：“人的身體是人的靈魂的最好圖畫?！比魏尉哂袀鞑ヒ饬x的話語都有責任和義務為大眾提供更加多元的評判準則、有序的生態(tài)形態(tài)。身體是一個美好的概念，社會日漸開化，只有當越來越多的女性在生存的美學實踐中保持批判的意識，才能避免調入消費主義的陷阱。做到對于“美”的自由選擇，實現自己的風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