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美術學院 710000)
南宋中晚期理學不斷地發展,成為了整個南宋社會各階級共同的文化精神追求,而伴隨著一個時代主流文化的明確,反映到瓷器生產之上,龍泉窯瓷器制式也隨之發生了鮮明地變化。本文將從南宋理學的發展情況出發,分析龍泉窯青瓷制式的主要變化,探討理學發展與龍泉青瓷之間相互關系。
宋代以來,儒、釋、道三家學說逐漸相互融合,進而發展至宋代理學,理學成為宋代新的官方學說。在內容上,宋代理學大致是以儒學為基礎,融合佛、道等思想,即是在傳統儒學的基礎上加以完善和革新,本質仍未脫離儒學傳統。
理學思想發展至南宋中晚期,在內容方面,一方面仍是延續了傳統的儒學內容,傳統儒學的禮治內容依舊存在;另一方面,受到北宋諸多理學大家對“格物致知”思想的注釋影響,關于“格物致知”含義多有理解,從而帶動了南宋社會諸多風氣的形成。需要注意的是,南宋朱熹的理學觀點在當時而言因牽涉政治黨派紛爭,而被斥為偽學,于南宋當時影響并不廣泛,至明代初期方為主流。而在受眾方面,由于南宋中晚期先后受到金與蒙古的侵擾,因而官學衰退,在受眾方面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傳統儒學的內容之中,禮學是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岸Y學”最初源于春秋禮樂崩壞之際諸多學者對于三代禮治的談論,而儒家始祖孔子對于禮治的觀點伴隨著儒學成為官方正統思想之后,則構成了中國封建社會長久以來的禮法規則,其內容上強調宗法制基礎上的嚴格等級制度,西漢戴圣編篡了秦漢以來的各種禮儀著作,成書《禮記》,即為儒家經典之一,詳細展示了傳統儒學對于禮治的觀點。重視“禮”被認為是人極為重要的品格,其中《禮記·聘義》中記載了孔子與子貢論玉的內容,孔子以玉比君子,由玉的特點談論君子十一德。而由此奠定了儒學與“尚玉”風氣的關系,“尚玉”風氣影響至歷朝歷代。
而宋代理學之中的“格物致知”思想,亦是對于傳統儒學的繼承,其原是出自《大學》“致知在格物”一言,最初由東漢鄭玄注釋,后經北宋由程頤、周敦頤等理學家再作注釋,至南宋中晚期,“格物致知”內容上雖有多種注釋,但當時主流思想通過司馬光、程顥等人觀點得知,認為人的認知應不被外物所影響,應追求好的事物,明晰正確的道理,才能做好事情?!案瘛贬尀椤坝被颉爸痢?。這樣的觀點之下,基于南宋經濟的繁榮,對于美好的事物諸如玉、瓷等物的追捧,也就順理成章了。
從受眾上來看,宋代理學發展至南宋中晚期之時,由于宋代南遷以來長期受到金的侵擾,晚期則又處于對蒙古的抵抗狀態,官學衰退,以理學為教育內容的民間書院作為官學的補充不斷興盛,南宋中晚期之時,宋代理學思想已然更多的依托于民間書院進行傳播,這使得南宋中晚期以來的理學教育更加的世俗化,受眾由傳統精英教育轉而面向廣泛的群體階級,更多的人接受到了理學思想的熏陶,理學在南宋中晚期成為了社會各階級共同的行為規范和精神追求。
然而相對的,廣泛受眾中,諸如商賈等人群,具有高消費能力的群體對于理學思想的認知或許并不深入,最終演化為通過購置物品來體現自身理學精神,即“附庸風雅”,這也是瓷、玉等在南宋中晚期興盛的原因之一。
隨著北宋皇室二次南遷至杭州,為江南地區帶來了大量的北方窯口匠人,江南地區制瓷技術得到了極大發展,瓷器生產的重心也由北轉南。至南宋中期,江南地區已然成為當時制瓷業的中心,而處于江南地區的龍泉窯隨之興起,于南宋晚期達到盛期。
南宋中晚期,由龍泉窯所生產的各類青瓷器物得到了社會各階級的推崇和喜愛,同時大量的龍泉窯制品經由海上絲綢之路銷往海外。諸多佳品均出自這一時期,相繼出現了“粉青”、“梅子青”等釉色的青瓷,龍泉窯青瓷盛極一時。
在龍泉窯瓷器逐步興盛的同時,其青瓷制式相較之前,在制式上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器形方面,出現有“仿古”的造型傾向,所謂“仿古”即是以商、周、漢及其后的青銅器形為范本,而制作瓷器,在當下所發現的龍泉窯青瓷仿古器中,其器形多為禮器而兼實用性,所仿青銅器形均為附帶有鮮明等級制度的實用器,如鼎、尊等。也有部分仿玉器形,如仿玉琮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諸多仿古器及日用器中,酒器占了較大比重,爵、觥、尊等酒器較多,南宋后期所出現的“梅瓶”器形,其初始亦為盛酒之器,后逐步轉為觀賞器。
在工藝方面,南宋中期以來,基于北方工藝的傳入所帶來的先進制瓷技術,龍泉窯在制瓷工藝上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和革新,燒制溫度上達到更高且還原氣氛的使用更加精準,同時出現有新的釉料成分,石灰堿釉的出現相較之前的石灰釉而言,解決了釉料高溫下的流釉問題,從而使得青瓷的施釉能夠更加厚重,進而推動了龍泉窯青瓷在釉色及質感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出現有“青釉玉質”之說。
所謂“青釉玉質”,即指在青釉瓷器的制作中通過釉料的使用及釉色的調配進而追求青瓷器物在觀感上具有玉石質感的審美傾向。它的實現一方面依靠著更高的燒制溫度,另一方面則是依托于釉料的革新,在此基礎上,龍泉窯青瓷相繼出現了“粉青”“梅子青”兩種代表性釉色。
而通過“粉青”與“梅子青”瓷器得對比發現,“粉青”出現時間較早,其施釉厚度和燒制溫度相較“梅子青”而言較薄且燒制溫度較低,由此說明了南宋中期至晚期龍泉窯青瓷仍向著“青釉玉質”的方向不斷發展。
龍泉窯青瓷制式中的仿古造型及“青釉玉質”的審美追求,其根源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南宋中晚期理學內容中對于傳統儒家禮治的繼承。
禮治源于三代,而儒家學說中所繼承的“禮治”,其直接體現即是青銅器的制式種類,因而龍泉窯青瓷中的仿古,在一定程度上貼合于南宋理學中的禮治精神,尚“禮”,以瓷器造型體現精神追求,尚禮而尊古。
其中,龍泉窯青瓷仿古器中酒器居多現象,或與兩方面有關,一則南宋時期經濟繁榮,糧食充足,官方未有禁酒行為,故酒器居多;其二則可能與宋代政府有關,宋初趙匡胤為武將出身,自身愛酒;南宋時期宋徽宗趙佶作為當政者亦嗜酒如命,因而飲酒之風盛行,酒器偏多或由此而來,審美之外多兼為實用。
而“青釉玉質”的發展方向,則主要源于儒家經典《禮記·聘義》的內容,孔子以玉比君子,談及君子十一德,后演化為“五德”。又因隨理學廣泛傳播,進而掀起了南宋社會中多有“尚古”風氣,由周代啟示,對于玉的身份象征寓意極為重視,尚玉之風于南宋尤盛,對于陶瓷發展,最終影響到龍泉窯青瓷的發展方向,不斷在釉色及質感上追求近似玉質,迎合南宋社會大眾的審美需求。
龍泉窯青瓷制式在南宋中晚期隨著南宋理學的發展而變化,在北方制瓷工藝傳入的基礎上,迎合了南宋理學的精神追求,極為準確的將龍泉青瓷制式的發展方向定位于理學精神中的“尚禮之風”和“尚玉之風”,從而使得龍泉窯于南宋中晚期達到鼎盛。龍泉窯青瓷制式伴隨時代主流文化而變化,從而取得成功的事例,對于當下傳統陶瓷行業在陶瓷制式方面的進一步革新和改變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當代傳統陶瓷將如何隨著時代而發展將始終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