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運動中的粉絲參與行為研究

黃宗柯

2021年3月18日，電影《Zack Snyder's Justice League》（扎克·施耐德版《正義聯盟》）在 HBO MAX流媒體平臺上播出。這意味著，從2017年11月開始的“Release The Snyder Cut”（釋放施耐德導演剪輯版本）的粉絲網絡請愿運動有了最好的結果。這部電影的放出有許多原因，包括流媒體平臺HBO MAX的推出、疫情之下電影拍攝的困難，但最重要的是粉絲群體的參與行為。回顧媒體粉絲圈的歷史，聯合起來影響制作方對電影產品的決定的運動有很多。本文透過這場狂熱的粉絲運動，研究粉絲群體的參與行為，進一步剖析粉絲運動對于電影生態的影響。

一、《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運動

（一）命運多舛的DC電影宇宙

2012年，電影《復仇者聯盟》大獲成功，宣告了漫威電影宇宙計劃的階段性勝利。面對漫威的成功，華納兄弟影業宣布將推出由DC漫畫為基礎、打造旗下電影宇宙的計劃。2014年4與27日，扎克·施耐德被任命為《正義聯盟》電影的導演。2017年《正義聯盟》上映之前，共有四部電影鋪墊，包括《鋼鐵之軀》《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X特遣隊》《神奇女俠》。在這一階段，扎克·施耐德作為主要負責人，為DC電影宇宙做總體規劃。

2016年3月25日，《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上映，票房與口碑均未達到預期。高層對扎克·施耐德的風格和規劃產生了動搖，對《正義聯盟》電影的拍攝進行了大量干預。2017年3月，施耐德的女兒Autumn Snyder因抑郁癥自殺身亡。2017年5月，施耐德宣布因家庭悲劇原因退出項目，華納兄弟找來《復仇者聯盟》的導演喬斯·韋登負責完成后續工作，進行大量補拍與刪改。電影成品最終變成了兩個導演拍攝內容合成的“怪物”，以3億成本、IMBD評分6.3、全球票房6.5億美元慘敗收尾。

（二）導演扎克·施耐德的個人風格

扎克·施耐德是一位極具個人風格及美學特色的導演，代表作有《斯巴達300勇士》《守望者》《鋼鐵之軀》等。他出身于繪畫專業，以油畫色彩的畫面、慢動作鏡頭、暴力動作戲為代表特色。在人物處理上，偏向寫實又帶有古典主義悲劇色彩。在制作《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時，施耐德盡情地釋放了他的個人特色。古典的英雄主義、帶有宗教色彩的隱喻，讓這部電影成為粉絲心中的圣經。在電影復雜的敘事之外，留下來許多可供討論的未解的細節。《蝙蝠俠大戰超人》在院線上映后推出了導演剪輯版本，口碑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提升。于是，粉絲們寄希望于通過推出《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來挽救口碑。

（三）Release The Snyder Cut

2017年11月17日《正義聯盟》上映之后，粉絲們對電影成品感到不滿。有粉絲與施耐德本人取得聯系，得到存在另一個版本的肯定。粉絲們發起了釋放《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運動（后簡稱“導剪運動”），于是2017年11月，推特上第一次出現了#Release The Snyder Cut的主題標簽。同時，施耐德本人也開始響應粉絲們的號召，對粉絲的訴求做出回應，一定程度上推動著導剪運動的壯大，其他臺前幕后的公眾人物也逐漸參與到這場運動中來。

2020年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球電影院線遭受打擊，流媒體趁勢崛起。美國電信公司AT&T收購了時代華納，致力于實施流媒體戰略，讓發布不久的平臺HBO MAX成為主要發展對象。《正義聯盟》導剪版不需要大資金投入，只需要千萬級的付出就能得到一部好萊塢A級片。AT&T也正是看重這一點，才重啟電影的完善工作，于2020年5月20日正式宣布將放出扎克·施耐德版《正義聯盟》。

二、粉絲參與行為

互聯網時代，粉絲群體的聲音被社交媒體放大。在這場針對制作方的大規模抗議運動中，粉絲們通過不同的方式，拯救這部“消失的電影”。

（一）建立粉絲社區

2017年12月，網名為Fiona_Zheng的中國粉絲建立了請愿網站Forsnydercut.com，專門致力于推動《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運動，作為粉絲的根據地以供他們了解電影背后發生的故事。施耐德本人也在社交平臺VERO上與粉絲進行交流互動。比如對《正義聯盟》導剪版是否存在做出明確的肯定；時不時地發布導剪版的劇照和工作照，包括院線版本不存在的甚至否定是其劇情的部分；與粉絲互動，回答他們在劇情上的問題，分享自己的超人五部曲規劃的總體構思。作為一個小眾平臺，VERO成了粉絲活動的虛擬社區。資深粉絲甚至與扎克·施耐德本人取得了聯系，將導演的話語與其他粉絲交流。粉絲們還在推特、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打造自己的虛擬社區，這些平臺使他們可以很好地為自己的文化偏好發聲。

（二）制造輿論話題

2017年11月19日，DC的粉絲們在change.org發起了一項請愿，要求華納兄弟公司公布扎克·施耐德導剪版的《正義聯盟》電影，活動截止前，獲得了超過20萬個真實簽名。2017年11月27日，粉絲在推特上打出#Release The Snyder Cut主題標簽，為導剪運動造勢。2018年5月17日，#Release The Snyder Cut首次登上推特熱搜。2019年10月5日，粉絲在時代廣場購買了一個廣告牌，以滾動視頻的形式打上了#Release The Snyder Cut的標簽。粉絲在GoFundMe頁面籌集捐款，并將其中一半捐贈給了美國預防自殺基金會。2019年11月17日，在《正義聯盟》上映兩周年之際，各路明星紛紛加入將這一運動的熱度推向最高峰。幾乎所有參與拍攝的人員一同為導剪運動發聲，在各自的社交媒體賬號上發出#Release The Snyder Cut的標簽。粉絲在不同場合發聲，做出一系列公眾活動，炒作傳媒話題，制造輿論壓力，以促使電影放出。

（三）進行二次創作

在呼吁導剪運動之余，粉絲們還做出了其他的動作。首先，對《正義聯盟》電影上映版本進行批判，拆穿電影中疑似補拍的畫面，以證明上映版本不是出自施耐德之手。其次，對原先預告未被收錄進上映版的片段，和施耐德分享的圖片、劇情做拼貼，以整合出電影的原貌。再次，對《鋼鐵之軀》《正義黎明》等電影作細化評論，以解析的形式推廣施耐德的導演風格特色，以改變其他觀眾的看法，促使更多人參與對導剪的呼吁行動。最后，以文字、漫畫、視頻的形式，對施耐德規劃的電影宇宙進行二次創作，打造粉絲心中的電影宇宙的可能性未來。這些作品在粉絲群體中流動，在YouTube、嗶哩嗶哩等視頻網站上傳播。粉絲“狂熱的”盜獵與生產行為，不再是個人的、封閉性創作，而是通過社交媒介所進行的粉絲共同參與式生產，是粉絲圈內部的集體狂歡。

三、粉絲參與行為的意義

（一）創作者與資本方的博弈

好萊塢奉行的是制片人中心制，一個項目的核心控制權在制片人手中，制片人關注的是商業回報，而導演往往對電影沒有最高控制權。大部分導演都沒有作品的最終剪輯權，在上映版本之外，一些作品往往會發布導演剪輯的版本，比如《銀翼殺手》《天國王朝》《超人2》等電影，《正義聯盟》的最終剪輯權同樣不在導演手中。導演失去對作品的控制權或者讓其他電影制作者介入的情況并不少見，然而重返電影制作并重新獲得控制權的情況卻很少見，尤其是當電影涉及流行文化巨大IP時。在這場粉絲運動中，施耐德很大程度上運用了粉絲群體的影響力，以此作為籌碼與決策層進行博弈。在重返電影項目之后，也以無薪酬的條件來換取對作品完全的控制權，從電影最終片名《Zack Snyder's Justice League》就可以看出導演的影響力。同時，這部電影也充滿了施耐德的個人情懷，他用這部電影緬懷他去世的女兒。

（二）粉絲對作品控制權的捍衛

粉絲一直都是大眾媒體受眾中最活躍的群體，他們拒絕簡單地接受提供給他們的內容，而是堅持享有完全意義上的參與者的權力。在“IP時代”，媒體公司通過構建電影系列來消費粉絲群體，他們需要將其視為產品銷售的對象，并向粉絲營銷。然而粉絲群體對敘事文本本身的進程是毫無控制力的。制作方粗暴地對待電影作品，使粉絲動員成為積極對抗制作方的一方，在粉絲心目中他們才是真正保護電影核心價值的人。粉絲是對電影制作提出反饋的觀眾，堅持自己對喜愛的電影的情節發展擁有評判權和表達權。粉絲知道如何游說制作方以防電影不合心意。在宣布放出《正義聯盟》導演剪輯版之后，粉絲又發起了放出大衛·阿耶版《X特遣隊》、重建施耐德宇宙的呼聲。

（三）小眾時尚電影

安伯托·埃柯提出小眾時尚作品的概念，第一必須是一個高度完備的世界，粉絲能像在私人小圈子里一樣隨意引用人物和場景；第二必須是百科全書式的，包含可供癡迷其中的消費者鉆研、掌握和實踐的豐富信息內容。扎克·施耐德的兩部作品《鋼鐵之軀》《蝙蝠俠大戰超人》都具備粉絲電影所需的感染力要素，包括對基督精神的詮釋、救世主神話、死亡與復活、約瑟夫·坎貝爾的英雄之旅、完整的超人類世界觀設定、可以從不同角度解讀的內容、多類型混合的故事模式。導剪運動的興起讓更多人關注施耐德的電影風格，從觀眾轉化為粉絲并為之狂熱。粉絲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承擔著再生產的職能，他們的生產力并不局限于同人作品等各種文化產品，更重要的是在于其將商業化的敘事或表演轉化為大眾文化的過程。通過粉絲的一系列推廣，反抗商業邏輯的小眾電影也許在日后能夠獲得更加主流的地位。

四、結語

許多人對粉絲運動持認同態度，并精明地從中獲利。一些人則對這些行為嗤之以鼻，甚至污名化。粉絲運動也存在著占據傳媒公共環境、裹挾大眾的可能，普通觀眾并不在乎電影背后的故事如何，鐵桿粉絲只是一小部分，制作方盲目聽從粉絲，對創作不是一個有利因素。極端粉絲對于整體粉絲圈的割裂影響，對電影的討論往往轉到對導演本人風格的討論上，妨礙了受眾群的進一步擴大。無論如何，可以看到的是，粉絲運動仍然處于激烈的辯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