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電影《我和我的家鄉》的互文敘事與價值同歸

□ 朱瑤佳

作為中國特色類型片，在2020年國慶檔上映的電影《我和我的家鄉》有別于傳統國慶獻禮片背靠重大政治歷史事件的厚重與嚴肅，其立足全民歡慶的社會語境，通過五個故事單元分別講述了東、南、西、北、中五大地域的家鄉故事，以喜劇取向的互文敘事，從內涵上對國民情感性、民族性、儀式性進行了多元解讀與建構，抒發了家國融一的美好情感，凝聚了萬千觀眾的鄉愁情結，以影像的方式呈現了決勝全面小康歷程中的獨有景觀。

一、喜劇取向的互文敘事

與其他類型片不同，電影《我和我的家鄉》類似于“命題作文”的創作，以五個相對獨立的集錦故事傳達相同的“國慶”主題，釋放出獨特的創作能量，激發觀眾更廣闊的想象。從整體風格上看，該片在策劃之初便已確立了喜劇的調性。無論是情節上的“扣子”“抖包袱”，還是結尾處的反轉，影片都延續了《我和我的祖國》的創作風格，與之形成系列，使影片風格由正劇成功轉向喜劇。五個故事在敘事上的互文呈現，為觀眾帶來了諸多驚喜，使觀眾獲得豐富的觀影體驗。

第一個單元《北京好人》的主要人物與《我和我的祖國》中的《北京你好》一致，與之自成系列，形成互文關系。主人公張北京的人設一以貫之，仍是一位愛抖機靈、雖有小私心卻善良的北京市民形象，雖然該故事并不刻意凸顯北京文化，但葛優的京腔、表舅的衡水口音等均將地域特色渲染得淋漓盡致。《神筆馬亮》這一單元也運用了互文敘事手法，延續的是“開心麻花”一貫擅長的諧音套路，與“神筆馬良”形成互文。影片中，全村老少為騙過秋霞而染黃發、扮俄羅斯人，并以信號不佳、視頻定格等一系列情節賦予劇情豐富的想象空間，營造出強烈的喜劇效果，最后秋霞暴力妻子人設的反轉入情又入理，引發觀眾的共鳴?；ノ臄⑹逻\用最頻繁的當屬《天上掉下個UFO》這一故事單元，影片試圖借“唐人街探案”IP之東風來激發觀眾的代入感。無論是與“唐人街探案”相同的人設組合，還是片尾黃大寶表白愛情時借用《大話西游》的經典梗：“曾經有一段感情……”，大量的互文敘事自然地喚起了大眾的共鳴，然而人物個性的模糊、場景化搞笑及內涵缺失，導致情感性削弱，可謂“成也互文，敗也互文”。

《回鄉之路》可謂五個單元中唯一沒有明顯運用互文敘事的故事，但人物濃郁的陜北方言、黃土坡漫天的黃沙、脫口而出的信天游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其獨特的地域風貌與風土人情。而《最后一課》無疑是五個故事中互文敘事、影像表現最見功力的單元。一方面，其故事名暗含互文設置，令人不禁聯想起大文豪都德的同名短篇小說，故事主題亦與都德小說的愛國主題類似，均由一位老教師的視角展開，“最后”一詞亦飽含難以割舍的真摯情懷。最動人的一幕是過去與現下兩大時空的交織，瓢潑大雨意蘊深厚，直指范老師內心深處的磅礴情感，學生曉峰潦草的圖畫寄托著大山孩子的樸素向往。當年范老師為孩子取顏料、滑倒、顏料流失于深山水溝等一系列動作，暗示著彼時渴望將色彩帶給大山孩子的范老師萬般的不甘與無奈。影片借助場景設置、色彩、氛圍和恰如其分的音響，營造出具有強烈寓意的想象空間，加上演員們極具喜感的演繹，生動詮釋了歲月滄桑下那份不變的真情與感動。

二、統一主題的價值同歸

（一）家國一體的共情表達

中國人對于“國”與“家”的概念認知與情感表達始終是清晰、深沉、熱烈而真摯的。從自古有之的“格物”“致知 ”“誠意 ”“正 心”“修 身”“齊家 ”“治國 ”“平天下 ”中可知，國人始終將個體生存發展與家庭單位建構、國家前途發展密切聯系，以此建構的中國情調也凸顯出厚重且豐沛的意蘊。影片《我和我的家鄉》中五個單元生動諧趣的故事所傳達的家國情懷就是如此。相較于《我和我的祖國》所營造的“歷史瞬向、全民記憶、迎頭相撞”的總體基調，電影《我和我的家鄉》更傾向于喚起相似背景人群家國同構、身份認同等的共同記憶與集體情愫，這種記憶與情愫蘊含著國人對祖國深沉而熱烈的愛意，更突顯了民族血肉相連、難以割舍的精神紐帶。在《神筆馬亮》中，為了幫助馬亮解決家庭問題，全村人都可以“變成”俄羅斯人。在《最后一課》中，為了幫助老教師建構記憶拼圖，村民全員出動，為范老師構建了記憶中20世紀90年代的詩意。五個單元相似的劇作結構、喜劇框架使得電影表意系統更統一，并在情感反差的驅動下，將原本荒誕卻溫情的故事推向家國融一高層次的共情。

（二）鄉愁情結的凝聚勾連

費孝通曾在《鄉土中國》一書中提到：“從基層看去，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弊鳛槿A夏兒女最重要的文化遺產，根深蒂固的農耕文明中凝結著國人骨子里的鄉土情結，其成為中國最根本、最鮮活和最富有生命力的精神紐帶，始終伴隨著國人的成長軌跡而持續延伸、流轉。在影片開端，流淌的水映現在畫面中，隨之而來的是金黃的麥穗與麥間辛勤勞作的農民，鄉間公路蜿蜒，汽車平穩駛向遠方。此舉絕非偶然，而是暗暗影射了影片的故事走向與空間定位，隱喻著鄉土、鄉親、鄉情、鄉愁等元素。隨后，五段以空間為軸并置的故事分別對應著農村全民醫保、鄉村特色旅游、歌頌最美鄉村教師、鼓勵年輕人返鄉建設、精準扶貧等事件。在家鄉日新月異的發展下，觀眾看到的是一群人、一村人對鄉土故舊的守護，甚至是割舍個人小“得”換取家鄉巨變的奉獻。《回鄉之路》中，直播帶貨網紅同飛燕回到陜北老家參加中學校慶，在大樹下懷念故去的高媽媽，不禁悲從中來。正是這種鄉愁情懷的牽絆使觀眾對看似“過載”的情感戲碼感同身受，并認同將功利、理性讓位于地緣、責任、家國等溫暖的感性元素。

（三）小康時代的景觀呈現

影視藝術承載著引導大眾審美、引領社會價值取向、宣傳政治文化的重要使命。影片《我和我的家鄉》以五個單元的集錦式故事展現實證美學、樂感美學等差異審美，以風格迥異的影視技巧、笑中帶淚的喜劇表達將“尋根”“扶貧”“奮斗”等優秀價值觀融入其中，以純正、歡快、輕盈的基調實現主流價值觀的串聯與傳播。影片選擇家鄉這一宏大主題，看似寫的是“思鄉”，實質上勾勒和呈現了全面小康時代的新景觀：在決勝全面小康的歷程中，萬千國人修路、支教、抗沙、扶貧，為祖國崛起而奮斗。在《北京好人》中，“表舅”這一農民工形象在城市中打拼固然辛酸，令人感動的是，縱然張北京交了錢，表舅也毅然決然地讓他退了，留給張北京一個堅定的背影。這不僅體現了一個農民工的卑微和骨氣，更隱喻著城鄉一體化進程中農民日趨昂揚、奮進的自信。《天上掉下個UFO》《神筆馬亮》看似荒誕，但亦有寫實之處支撐，被掩藏的情感下是為國家建設、經濟發展、文化振興而持續奮進的動力。這也是電影美學形態、影像空間創作的一次全新嘗試，構成獨特的精神扶貧錨點。

三、結語

《我和我的家鄉》無疑實現了藝術性與思想性的統一。影片延續了2019年《我和我的祖國》集錦單元式的故事形式，以多元化、喜劇性、互文式敘事手法描述了國人心中具有大眾化認知的家鄉形象，并在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際向大眾呈現了小康時代的新景觀，加上家國一體、鄉愁情結、個體情感的植入，使得五個相對獨立的故事兼具統一的主題，激發了觀眾心中最樸素的家鄉情感，以小見大中喚起觀眾對家國一體價值觀的深度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