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報刊與公共領域的建構
——以英斂之時期《大公報》為例

□ 彭羽妍 張 帆

清末，報刊是社會傳播的重要載體。隨著國內(nèi)外形勢的發(fā)展變化，普通民眾對于信息的需求日益增長，報刊一方面關注到了下層社會的閱讀需求，使用淺顯易懂的白話文迎合讀者的需要，同時也發(fā)揮了一定的啟蒙作用；另一方面，在有關國家大事方面，報紙也發(fā)揮了社會動員和制造、引導輿論的作用。

《大公報》自創(chuàng)刊之日起，就將“敢言”作為自己的辦報特色。英斂之更是將自己的政治抱負與辦報活動結合，對國家大事、要事發(fā)表言論，號召更多的人參與到實踐中來，使報刊成為公眾發(fā)表意見、交流意見的陣地，初步開創(chuàng)了近代中國的公共領域。

一、公共領域的含義

對于公共領域這一概念的闡釋，以哈貝馬斯的論說最為完備。1964年，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中對公共領域的含義做出如下界定：“所謂公共領域，首先是指我們生活的一個領域，在這個領域中，像公共意見這樣的事物能夠形成，公共領域原則上向所有的市民開放。公共領域的一部分由對話構成，在這些對話中，作為私人的人們來到一起，就形成了公眾。……公民作為一個群體來行動；這種行為具有這樣的保障，即他們可以自由地集合和組合，可以自由地表達和公開他們的意見。”①

在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轉(zhuǎn)型的歷史進程中，作為大眾媒介的報紙、雜志、書籍等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一定程度上構成了現(xiàn)代社會的公共輿論空間。哈貝馬斯曾不止一次地論述過傳媒作為公共輿論所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力。在他看來，隨著社會交往程度的提高，資本的介入和機構的日益完備，使得大眾傳媒的作用日益顯現(xiàn)，大眾傳媒影響了公共領域的結構，同時又統(tǒng)領了公共領域。

二、以“敢言”影響公共領域

（一）“敢言”傳統(tǒng)

哈貝馬斯認為，公共領域的精髓在于其批判性，批判性是公共領域的生命力。清末，中華民族面臨著內(nèi)憂外患的困境，《大公報》不懼權威，批判腐朽吏治，抨擊資本主義國家在中國的種種罪行，反映社會底層民眾的訴求與困境，充當了人民的耳目喉舌，初步構建了近代的公共領域。

《大公報》的“敢言”傳統(tǒng)形成于英斂之時期、保持于王郅隆時期、發(fā)展于新記公司時期、延續(xù)于新生以后。“敢言”作為《大公報》的傳統(tǒng)，從其創(chuàng)刊之日延續(xù)至今，英斂之時期的《大公報》更是因其激烈的批判言論使“敢言”成為清末華北地區(qū)最重要的大型中文報紙。

1902年6月18日,英斂之發(fā)表了《大公報出版弁言》：“本報但循泰東西報館公例，知無不言。以大公之心，發(fā)折中之論；獻可替否，揚正抑邪，非以挾私挾嫌為事；知我罪我，在所不計。”②這體現(xiàn)了英斂之敢于揭露權貴、不懼權威、為民請命的辦報宗旨。

在之后的辦報實踐中，英斂之對真相的追逐、對腐敗官吏的批判，都體現(xiàn)了其客觀、公正的辦報理念。尤其當發(fā)生國家大事時，《大公報》都責無旁貸，發(fā)表言論和觀點，充當了“社會的鏡子”的角色。

據(jù)何炳然先生統(tǒng)計,《大公報》在1902年平均每月發(fā)表“論說”25篇，1905年平均每月22篇，1908年平均每月20篇,1909年和1910年平均每月28篇,1911年前9個月平均每月26篇③。

（二）“敢言”具體表現(xiàn)

1.揭露腐朽吏治

清朝的吏治問題自清朝中期開始，日益嚴重，至清末，達到了頂峰。有人形容《大公報》的批判言論是“太歲頭上動土”，對于禍國殃民的吏治問題，《大公報》從不避諱遲疑，更不手下留情。正如它所標識的那樣：“一息尚存，此志不可少懈。我們總要對得住國民，至于究竟成敗如何，我們絕不管他。”

《大公報》以犀利的言辭，切中要害，批判既得利益階層，批判政府黑暗和官吏敗壞。吏治黑暗加速了清政府的腐朽與封建統(tǒng)治制度的垮塌。1904年初，《大公報》撰文感懷國事，英斂之一語點明國家狀況：“上下養(yǎng)成奴隸性，朝野誰具愛國心”，“上下酣嬉，流連忘返，荒亡以殉。至今日，釜魚籠鳥宰割由人。”

《大公報》人一句“只顧自私，不謀公益”道盡了官場腐敗的本質(zhì)；一句“凡此種種之弊害，實貽國家之大憂”道出了論者對官場腐敗累及國家危亡的焦慮與擔憂④。

2.為窮苦人民發(fā)聲

《大公報》不畏懼強權，不接受利益誘惑，鄙視貪官污吏，同情窮苦人民，總是站在貧苦人民的立場上，為他們伸冤，為底層人民發(fā)聲，成為了弱勢群體的傳聲筒。同時，由于底層群眾的文化程度不高、收入水平較低，《大公報》在語言上盡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話語，降低報刊的售價，盡量迎合群眾獲取知識的需求，獲取他們的認可，真正做到“為人民服務”。

3.批判外國勢力

雖然《大公報》的“敢言”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其依附于租界、依附于外國勢力的結果，但《大公報》并沒有因此選擇服從，放棄對于外國勢力的批判。在涉及民族問題時，《大公報》把國家利益放在最高位，始終與國家和人民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不遺余力地批判外國勢力在中國橫行霸道的行為，拒絕崇洋媚外，警醒國民要抵制外國勢力危害主權、奴役中國人民的行為。《大公報》的報道與立場充分體現(xiàn)了其愛國主義情懷。

《大公報》公開發(fā)表言論，針砭時弊，將國家前途命運與自身勾連，試圖通過文章報國、言論救國，在一定程度上延續(xù)文人論證的傳統(tǒng)，將國事、民意、政論視為文人論政機關——報紙的首要職責。

三、利用社會活動設置議程

（一）清末新政

1902-1012年是英斂之實際主持《大公報》的時期，也是清末新政由萌芽到失敗的時期，這一時期的《大公報》是立憲運動的記錄者和宣傳者。

清末，深重的民族危機使中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清政府的腐朽更是加重了中國的民族危機。當時，中國的有志之士都渴望尋求一條新的道路，希望國家擺脫積貧積弱的境地。

《大公報》通過分析國內(nèi)外形勢，極力主張立憲，認為憲政是大勢所趨，君主立憲乃是中國的“當務之急”,實施君主立憲是“振興”中國之路：“征之列國，知世界必回歸于立憲而后已。……居今日而欲振興中國，采五大洲之良規(guī)，別四千年之積弊，貧一變而為富，弱一變而為強，其必以君主之國而行立憲之法，最為當務之急也。”⑤

英斂之將自己的政治抱負寓于辦報活動之中，先是發(fā)表言論，倡導立憲，為立憲制造輿論，甚至通過舉辦征文活動，呼吁更多的人參與到倡導立憲的實踐中來。其次，在清政府頒布“預備立憲”詔令后，發(fā)表白話文文章向普通群眾宣傳立憲思想，解釋立憲內(nèi)涵。

雖然清末新政只是一次假立憲，是有名無實的君主立憲，但在這次轟轟烈烈的立憲運動中可以看出，以英斂之為代表的《大公報》堅定的政治立場、超前的政治意識、寬大的民族情懷，充當了民眾的耳目喉舌。

（二）慈善活動

清末民初，天津報界同人不僅通過登載災情及賑災消息、發(fā)表相關論說動員社會各界加入賑災活動，且以新型的慈善方式團結各群體共同助賑。

《大公報》通過公開發(fā)表言論，推廣義賣、義演、演說等活動進行募捐。同時，主持發(fā)起小小書畫慈善會，呼吁天津的書畫界人士參與到這場公益募捐活動中來，成為推動這場慈善活動的重要力量。

賑災時期的議程設置使《大公報》成為了英斂之等人的慈善思想、賑災實踐的載體。《大公報》將慈善活動作為報紙內(nèi)容的重要部分，通過吸引讀者關注，擴大社會知曉度，獲取社會認可，呼吁更多群眾參與到賑災活動的實踐中來。

（三）抵制舊俗

1.廢除纏足

清末，隨著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傳播，越來越多的有志之士提倡抵制舊俗、廢除纏足陋習。《大公報》發(fā)表言論，反對纏足陋習，并闡明反對纏足的理由：“蓋女子既已纏足，則行走不便……血脈不暢，則腦氣亦為之虧傷；腦氣既虧傷，則智慧亦因之不足。自其幼時即入苦境，哀號迫切，寢食難安。”⑥

除了從個人角度闡明纏足陋習的危害，《大公報》還立足于國家角度，著眼于國家處于內(nèi)憂外患境地的根本原因，認為纏足導致的羸弱多病是國民素質(zhì)降低的原因，進而造成了中國的種弱國貧。

2.反對包辦婚姻

1902年9月7日，《大公報》作了關于新式婚禮的報道：“日本清華學校西文教授、東京工科大學畢業(yè)生、杭州高中翰淑琦，文定天津張女士淑德為室，茲于本月初四日假河東佘宅舉行婚禮，參用東西各國禮儀，將中國舊有之惡俗刪除大半。聞張女士通曉漢英文字，丁酉年首隸不纏足會為會員。成婚三數(shù)月后，尚擬出洋游學云。”⑦

英斂之反對包辦婚姻，提倡女權，提倡自由戀愛、新式婚姻。在《大公報》的宣傳下，越來越多的婦女奮起反抗，追求婚姻自由，“人權”“民主”“平等”等思想萌芽逐步產(chǎn)生。

四、結語

新記《大公報》的總編輯張季鶯在回顧英斂之時代的《大公報》時，將之概括為“近代中國改革之先驅(qū)者……海內(nèi)志士，用是發(fā)憤呼號，期自強以救國其工具為日報與叢刊，其在北方最著名之日報，為大公報”⑧。

清末，由于當時的社會發(fā)展狀況所限，公共領域也很有限，報紙主要集中在上海、北京、武漢等大城市，并且當時中國人民普遍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都很低，報紙的讀者寥寥。當時的社會，清政府以及政治家、資本家，都會干涉報刊的經(jīng)營，大部分報刊的公共領域只能代表少數(shù)人的意志。

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大公報》依然敢于批判黑暗吏治、批判外國勢力、為窮苦人民說話，充分發(fā)揮了報紙表達民意、批判政治、討論公共事務的作用，構建了清末民初的公共領域。

可以說，《大公報》的“敢言”是百余年來新聞界尋找安身立命、自我價值的縮影，同時也是在尋求筆的解放、人的解放的進程，亦即贏得言論自由、新聞自由、思想自由，不受任何外來勢力的干涉，不受任何獨裁專制的壓迫。

注釋：

①[德]哈貝馬斯.公共領域[M].載于 tur und kritik,Frankfurt Suhrkamp Verlag，1973.

②英斂之.大公報出版弁言[N].大公報,1902-06-18.

③吳延俊,范龍.《大公報》“敢言”傳統(tǒng)的思想基礎與文化底蘊[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2(03):54.

④徐立三.感懷芻言[N].大公報,1907-06-07.

⑤史彬.振興中國何者為當務之急 [N].大公報,1905-04-13.

⑥天足會演說[N].大公報（天津版）,1903-5.

⑦大公報,1902-09-07.

⑧大公報——萬號紀念辭[N].大公報,1931-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