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王船”的申遺故事：文化還是迷信?這次定性了

葉細致

2020年12月19日，由中國、馬來西亞聯(lián)合提名的“送王船——有關人與海洋可持續(xù)聯(lián)系的儀式及相關實踐”，經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評審通過，列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送王船”：悠久的海洋文化風俗

自古以來，閩南就有“送王船”的傳統(tǒng)信俗。這一文化內容最早形成于中國閩南地區(qū)，傳播至中國臺灣南部，隨著“下南洋”移民和海上貿易傳到東南亞馬六甲海峽等華僑華人聚居區(qū)。

這一信俗中“代天巡狩”的王爺，救苦救難，拯溺扶危。所到之處，民眾設廟祭祀、迎送嘉禮。所以，“送王船”在中、馬閩南人的心目中有崇高的位置。

“送王船”在閩南和臺灣地區(qū)的漢族（包括疍民）、畬族、高山族以及馬來西亞馬六甲州的華僑華人、峇峇娘惹人、印裔馬來人等族群中不斷實踐和再現，很好地保持了文化多樣性，呈現了不同地區(qū)不同文明、宗教和文化之間互動和諧共存的特征。

目前，該遺產項目主要分布于中國福建南部的廈門灣和泉州灣的沿海地區(qū)、馬來西亞馬六甲州的華人聚居區(qū)，相關實踐也見于中國臺灣南部的沿海社區(qū)。

在閩南，大多每3或4年在秋季東北季風起時舉行;在馬六甲，則多在農歷閏年于旱季擇吉日舉行。儀式活動歷時數日，或長達數月。

海峽兩岸 最早探討合作保護

2005年12月，“廈門送王船”被列入福建省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2011年5月，由廈門市申報的“閩臺送王船”入選中國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2013年開始，廈門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積極建立兩岸學者、文化機構和宮廟交流機制，先后組織2批共50多人赴臺灣進行交流，建立常態(tài)化的聯(lián)系，探索“送王船”共同保護與合作申遺的路徑。

2015年7月，“海絲文化論壇”在馬六甲朵云軒藝術館舉行。在參觀中，時任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陳耕驚喜地發(fā)現當地怡力勇全殿是馬來西亞非遺名冊“王舡大游行”的傳習單位，雙方萌生聯(lián)合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意向。2016年1月，馬來西亞馬六甲州政府對華商務特使拿督顏天祿訪問廈門，與廈門市政府口頭達成共同推動聯(lián)合申報事宜。一個月后，廈門3個社區(qū)和4個宮廟負責人前往馬六甲怡力社區(qū)勇全殿、僑生公會、福建會館等地考察。從勇全殿“送王船”的歷史記載中驚奇地發(fā)現，兩地“送王船”的儀式實踐如出一轍，同屬一脈，又分屬中、馬的國家級非遺。自此開始，中、馬兩地在各個層面的互動合作持續(xù)展開。

“維系人與海洋的和諧”是一項共識

“送王船”聯(lián)合申報啟動后，首要問題是通過撰寫申遺文本梳理出“送王船”獨特的遺產價值。“送王船”是一項古老的禳災祈安儀式。歷經世代相傳和廣域流播，其內在特質與外在表現，有精華也有糟粕。這需要基于人類發(fā)展的視野予以全新的解讀，以滿足民眾對美好生活的寄托。這個過程凝聚了許多智慧，也是一次卓有成效的國際合作與交流過程。

將“送王船”核心價值歸納為“關于人與海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儀式和相關實踐”，得到中、馬雙方的廣泛認同。大家認為，“送王船”喚起了人們對先輩走向海洋的歷史記憶，維系了人與海洋之間的和諧，并賦予其新的內涵和發(fā)展空間。從“樹燈蒿”到“送王化吉”的整個實踐過程貫穿著人們對生死問題的理解，既體現出社會和諧的氣氛，文化價值也充分得到體現。“帶天巡狩”“做好事”“好兄弟”則反映了人們在同自然和命運搏斗中產生的愿望和美好理想。“代天巡狩”的王爺，巡狩有責，神通廣大;除了海上救難外，消災除病，有求必應，給民眾帶來幸福安寧。當地百姓感恩戴德，自然把送王儀式視為“做好事”，人們對王爺的信仰，實際上已成為一種揚正氣和規(guī)范行為的積極文化現象。把孤魂當成“好兄弟”，則通過普度慰藉心靈、減緩壓力。民眾在參與的過程中從心底可增進社區(qū)成員間的交流，消除誤解，提高社區(qū)凝聚力。

值得一提的是，“送王船”共同申報也呈現了“社區(qū)民間推動，城市為主實施，政府聯(lián)合主導”的模式。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審查機構在呈交委員會的報告中寫到：“該遺產的列入將成為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共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個例子，以及他們在跨界保護努力領域的共同關切和責任。”

沒有回避 文化價值的沖突難題

“送王船”是傳統(tǒng)文化，還是封建迷信？

在眾多的王爺宮廟文化信俗中，廈門“送王船”在閩南地區(qū)最具代表性，尤其是文藝陣頭巡游表演，把傳統(tǒng)文化和藝術特色合二為一，更具現代人才有的審美感受。然而不同時代的文化理解也有所沖突。如“送王”與“送瘟”、“王船”與“瘟船”是一樣的嗎？“王爺”“媽祖”“海龍王”等海神有差別嗎？耗費巨大的王船能否不燒？

“送王船”的申遺過程，深入研究了歷史文化與當代倫理、社會精神的關聯(lián)，設立了“送王船與信仰”“送王船與環(huán)境”“送王船與浪費”“相關的知識、技藝及藝術的當代傳承”“性別平等、青年參與和對族裔特性的尊重”等專項研究，對其存續(xù)力及所面臨風險進行評估，引導“送王船”活動與時代理念相吻合，并從傳承、維護、保護、確認、立檔、研究、宣傳、弘揚、振興等方面制定具體措施;特別在注重吸引年輕人參與，提高全球可見度，促進文化和旅游融合，開發(fā)影視、舞臺、藝術品等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等方面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使“送王船”真正成為促進經濟社會增長的寶貴資源。

深入區(qū)域文化研究，深耕成果運用，可進一步消除盲從，摒棄陋習。筆者相信，通過“送王船”的儀式實踐，能夠促進人們關注自身與海洋，感恩自然;對移風易俗、反對鋪張浪費也很有現實意義。“送王船”終能成為海峽兩岸之間、海上絲綢之路各地之間民心相通的文化交流合作平臺。

（作者系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送王船”聯(lián)合申遺中方專家組成員）

鏈接：

閩臺“送王船”

類別：民俗

保護單位：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

閩臺“送王船”是在福建省廈門市沿海村落保留的崇尚“代天巡狩”王爺的一種民間信俗。

“王爺”信仰廣泛流傳于閩南沿海及臺灣漁村，尤其盛于南臺灣，與中臺灣的媽祖信仰并稱，俗曰：“南王爺、中媽祖。”廈門市同安區(qū)西柯鎮(zhèn)呂厝村華藏庵內向王爺求“藥簽”信俗在閩南頗有影響。

“王爺”起源之說頗多，以王爺是代表天帝巡按人間善惡大神說為著。供奉王爺之廟多稱“代天府”，王爺亦稱為“代天巡狩”。

“送王船”是送瘟祈福的民間信俗儀式活動，清康熙年間《臺海使槎錄》卷二載：“三年王船，備物建醮。”乾隆《海澄縣志》詳細記載了己丑年（1769）冬舉辦的“送王船”儀式。

各地“送王船”活動時間不一，大多是三四年舉行一次，通過擲筊在固定的農歷月份確定某一天舉行“送王船”儀式。制造木或紙王船一艘，請上王爺，載各項生活用品實物，信眾簇擁，鼓樂相隨，送至海邊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