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歐盟與英國間的“新冠疫苗大戰”個中原因復雜,結果尚難預料,但誠如不少公共衛生學家所指出的,如果歐盟國家、尤其法國和德國這兩大傳統醫學強國能及時拿出自己的疫苗產品,也不至于被“外國不確定性”及一系列偶然因素卡了脖子。
法德兩國在疫苗研發方面的歷史成就毋庸置疑。由免疫學和疫苗原理創始人、法國科學家巴斯德一手創辦的巴斯德研究院是全球公認的公共衛生、微生物、傳染病和疫苗研究重鎮。其與世界第五大藥企賽諾菲聯手成立的賽諾菲-巴斯德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專業疫苗研發生產企業。為確保新冠疫苗研發工作成效,法國成立兩組團隊:一組由賽諾菲牽頭,與葛蘭素史克合作,選擇了重組蛋白技術途徑;另一組由巴斯德研究所牽頭,與默克的美國分公司合作,基于麻疹疫苗技術展開研發。
德國拜耳集團作為全球頂級醫藥化工巨頭,曾研制出阿司匹林和環丙沙星等名藥。由撒辛和圖勒奇夫婦創建的BioNTech醫藥公司參與了輝瑞疫苗的研發工作。另一家生物制藥公司CureVacN.V.也被認為在疫苗領域實力不俗,在全球眾多mRNA原理疫苗開發中起跑相當早。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法國方面,賽諾菲-葛蘭素史克疫苗在1-2期臨床試驗中遭遇重挫,不得不推遲至2021年底上市;巴斯德-默克疫苗1月宣布其“一期測試數據不及預期”,如今已徹底下馬。
德國方面,盡管BioNTech是輝瑞疫苗實際上的研發主力,但它只是個小型生物技術開發公司,生產主導權掌握在美國人手里,結果美國及其他出得起錢的國家獲得了“優先供應權”,德國黑森州輝瑞疫苗生產廠最早也要到2月底才能試生產。而Cu?reVac疫苗因缺乏資本支持,直到2020年12月才宣布進入“三期”。
在全球理解的疫苗競賽中,法德兩大國為何掉了鏈子?
其一是投入不足。法國經濟分析委員會(CAE)日前在一份報告中指出,法國在疫苗競賽上的落后,是長期忽視研發投入的必然結果。德國研發投入占GDP比重為3.02%,法國只有2.25%,在2011-2018年間法國這方面投入只有139億歐元,同比下降17%。此外法國研發人員入行之初的工資僅有OECD國家平均水平的63%,這導致人才大量外流。CAE就此提出了八項針對性建議,包括簡化行政管理,將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臨床研究進一步緊密結合以趕上世界水平,更好地利用數據以體現治療在產品經濟管理中價值等等。問題是,當前法國財政拮據,馬克龍政府疲于應付各種社會危機,能否“照方抓藥”也存在疑問。
其二是政府扶持不夠。近年來,德國政府減少了對長線科研開發的扶持力度,導致拜耳這樣的制藥、化工巨頭近年來更重視生產及市場營銷,而不愿在高風險的新品研發和預研方面下大本錢,結果大量前沿開發是由活力充沛但資金鏈緊繃的初創公司完成的,這些公司受生存壓力急于變現,往往會將寶貴的初創產品、技術賣給最早和最高出價的買主,而無暇顧及此舉是否會妨礙本國“公共衛生安全”。
不少法國業內人士指出,賽諾菲進入21世紀以來先后并購了安萬特、健贊等藥企,得以攬入眾多技術、專利。然而“快車”好搭,內功難練,待新冠疫苗快速研發這塊“硬骨頭”突然甩在面前,吃慣“軟飯”的賽諾菲不免崩了牙。而巴斯德研究所曾作為“產學研綜合體”存在的巴斯德公司被賽諾菲剝離,抗市場風險能力退化在所難免。
其三是過多考慮技術先進性和市場盈利前景。德國疫苗研發實力雄厚,原本大可以“多頭并進”,但參與前期研發的是清一色初創公司,優先考慮的必然是“賣相”,而國際醫藥巨頭作為買家又必然優先選擇市場效益更大的路徑,結果造成德國多款新冠疫苗統統擠上mRNA這一條路;法國原本在滅活疫苗領域有豐富經驗和積累,卻為了更好的市場和政策扶持前景,冒險選擇了研發風險更高的路徑。
此外,一些場外因素也對法德醫藥產業研發構成牽制,如歐盟低下的決策機制,法德兩國對“歐洲支柱”地位的執著,以及環保生態激進組織的活躍等等。▲
(作者是全球化智庫【CCG】特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