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子貢、子路看《論語》的“寫人技巧”

尹詞

一位朋友請我幫她家上小學的孩子修改一篇作文。作文寫的是爸爸帶自己讀書的事，但是，文中那些“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之類的名言俗語，一看就知道是從素材本上抄下來強行塞進作文里的，于是忍不住笑問朋友：“他們父子倆平時在家都是這樣對話的嗎？”

寫作文要“說人話”，尤其是寫記敘文，更要讓文中的人物“說人話”，如此才能讓讀者覺得真實可信。從2019年9月到2020年12月，我們在“寫作講堂”欄目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來告訴同學們怎樣寫好一篇令人信服的作文。更多的方法論就不贅述了，這里只想以本期“整本書閱讀”欄目所要讀的《論語》為例，來簡單談談寫作中人物的語言問題。

若要評選《論語》中“話最多的弟子”，大概要屬子貢和子路了。子貢聰明且善言辭，子路剛勇，什么都敢說，這兩個人都有極其鮮明的性格特點，所以我們會發現《論語》中涉及他們的對話，“畫風”是完全不同的。

子貢很少直接說自己要說的事，而是比較迂回，語言非常有技巧。比如在《論語·述而》中，子貢想知道孔子是否支持衛國國君，他不直接問“衛君怎么樣”，而是問“伯夷、叔齊怎么樣”，通過孔子對伯夷、叔齊的態度，推斷出其對衛君的態度。叔孫武叔屢次詆毀孔子，子貢以絕妙的譬喻（“仲尼，日月也”“夫子之墻數仞”）反駁回去、維護老師，這種邏輯思維和語言能力簡直值得我們向他學習寫議論文！可以說，涉及子貢的對話，都完美表現了他的機智聰慧、能言善辯。

和子貢不同，子路性格勇猛，敢于表達，堪稱“孔門第一莽撞人”。子路說話做事總是直來直往，甚至連老師都敢“懟”。比如，在《論語·雍也》中，孔子去見了衛靈公的夫人南子，“子路不說”；在《論語·陽貨》中，孔子想去公山弗擾那里出仕，“子路不說”；孔子打算去輔佐佛肸時，子路更是直言反對……耿直剛毅的子路反對孔子做不合于禮的事，其實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維護孔子、維護夫子之道。我們很難想象“莽撞人”子路能學會子貢的語言技巧，也無法想象委婉的子貢會像子路一樣直率地批評老師。

《論語》以記言為主，原本并非致力于塑造人物形象，但它卻真實地記錄了2000多年前的人物言行，生動地表現了他們各自的性格特征，這樣的“寫作技巧”在今天乃至未來都不會“過時”。

是不是很意外讀《論語》還能學習怎樣寫人？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寫作要尊重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