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長云（組詩）

種 子

菜籽叫小菜籽

青稞叫肚里黃

燕麥叫大燕麥

我用方言叫醒她們

猶如母親在呼喚我們的乳名

她們晾曬在一個農家院中

喊出祁連山下最早的春天

眼里噙著一冬儲蓄的光芒

想急于奔赴蘇醒的田野

三十年前，我離開村子

用腳步丈量遷徙的命運

而她們卻守住了故鄉，生生不息

我知道，出走的人是愛上了浮云

而這些種子和伺弄種子的人

一直愛著燈火遍地的人間

三 月

三月握住畫筆，大地鋪開宣紙

犁鏵等待和土地的一次深吻

母親河和圍困的堅冰握手和解

走失的羊群接到春天的諭旨

祁連山抖落了一些積雪

一群鴿子在浩門川里低翔

翅膀拍打著春天的窗欞

你我眼眸清澈，內心歡愉

度過了整個冬天的寂寥

春天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切都在重新排兵布陣

我們，必須和草木

重新蘇醒一次

碳 火

當我們重新圍坐在一起

被一爐碳火烤熱

這是多么久以前的情景

從何時開始

人間已無傳說

我不得而知

田舍荒蕪，春風不渡

親人失散，眾鳥高飛

記起一爐碳火煮沸的茶

被碳火溫暖的笑聲

該是多么困難的事

什么時候，冷卻的爐火

和塵世一刀兩斷

我陷入困境，無以言表

爐火藏著民間最大的秘密

它在某個時候，悄悄灼傷了

我們的記憶

哈達云

夢一樣縹緲

水一樣柔情

祁連山，用多少雪光和月輝

織出這世間最長的哈達

雙手輕輕舉起

獻給他守護千年的村莊

獻給牛羊撒歡的草原

獻給微小的蟲鳴、雨露

以及頷首低垂的萬物

用千絲纏繞著祁連山

用萬縷表達著深情

是一種愛喚醒另一種愛

是一種痛撫慰另一種痛

百里哈達云

愛著我們不知道的事物

祁連山落日

一匹火焰駒奔向天邊

飄逸的馬鬃，泛起紅色的光暈

天空像嬌羞的新娘

用紅紗迅速遮起半個臉

在天際和祁連山的峰頂

正在上演一場落日盛典

一切事物成為它謝幕的道具

那一排山下的白楊

劃開夢境，延伸到虛無

田野更加空曠，鳥兒藏起鳴叫

山巒都收起了鋒芒

巨大的寧靜，在迎接

又一個夜晚的降臨

秋

花瓣噙著露珠，紫色的

當朝陽的手，再一次撫摸面頰

剩下的就震顫一次

仿佛命運，再次和我們

握手言和

路旁的石頭

頭頂秋霜，擦亮了

山脊。一些明亮的葉子

緊跟秋天的背影

相伴秋天的，還有一棵

擎著黃金的樹

時間的年輪，從內心蕩漾出來

那個默默走過的人

再一次拽緊了秋寒

【作者簡介】西月，青海詩人。詩集《祁連山辭典》獲2020年中國作協少數民族重點文學作品扶持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