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分區研究＊

蔡依霖 ，李 麗

（1.內蒙古工業大學建筑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2.內蒙古自治區綠色建筑重點實驗室，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0 引言

土默特地區是漠北與中原漢地交通的必經之路，隨著貿易交流與中原政權的介入，當地的民族文化、宗教文化同外來文化相融合，促使土默特地區成為多元文化區。這種外來文化與當地民族文化、宗教文化融合的多元文化區在中國區劃中有著廣泛的分布，如西南少數民族文化亞區的云南地區與臺灣海峽兩岸文化副區的福建地區等。傳統建筑作為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出的文化景觀，在不同地理位置上呈現出建筑空間形態、裝飾文化等顯性特征的分異性。文化地理學著重研究文化的空間特征、分布差異等內容，文化地理學中的文化區劃研究是闡釋傳統建筑特征分異形成的有效手段。

在建筑學領域，近些年對文化區劃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聚落民居層面，通過將空間形制、材料裝飾等作為參考因子對文化區進行劃分。建筑裝飾作為當地文化與歷史的顯性載體，在文化區劃研究中有著極高價值。土默特地區現有的建筑裝飾研究大多基于實地調查的定性研究，缺少基于數據支持的定量研究。本文通過大規模實地調查與文獻查閱，利用地理信息系統平臺，定量分析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裝飾文化景觀，劃分出土默特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分區。裝飾文化分區能夠直觀地呈現出傳統建筑裝飾特征分異的分布形態，并根據不同區劃挖掘其裝飾特征的文化背景，以期為后續相關研究拋磚引玉。

1 研究對象概述

1.1 土默特地區概述

土默特地區，即古敕勒川。明朝初年，蒙古族的阿拉坦汗率領土默特部落游牧并駐扎在此，稱之為土默特。據史料記載，在明末清初，多方文化匯聚于此地。建筑作為這些文化的載體，在不同的地域呈現出建筑特征分異并流傳至今，故本研究選取明朝時期土默特地區范圍。在現有地理范圍基礎上，其大致區劃范圍東至正藍旗，北至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西至烏拉特后旗，南至達拉特旗、準格爾旗。

1578年，土默特部首領阿拉坦汗和格魯派首領攜手將藏傳佛教再度引入蒙古地區，從此，藏傳佛教文化在土默特地區逐漸滲透。在后續200余年的發展歷史中，土默特地區建造了大量召廟建筑，供當地民眾朝拜。明末清初，惡劣的自然條件與當時朝廷的不作為使中原人民不得不背井離鄉尋求生計，一部分民眾來到土默特地區并在此聚居，形成了當地最初的聚落。明清時期，中原嚴酷的社會環境造就“走西口”這一人口遷移現象，促成了陜甘晉文化與當地文化的交流融合，這一時期大量建起的晉風民居，是多元文化形成的有利佐證。

綜上所述，在歷史上，土默特地區經歷了藏傳佛教的傳入，發生過以旅蒙商為主，向綏遠地區以貿易為目的遷移等多種文化擴散現象。土默特地區因其地理特征、歷史沿革及文化背景所特有的文化交叉性，使這一地區的建筑裝飾在題材、色彩、紋樣等方面呈現出地域分異性與表征多元性。

1.2 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概述

召廟建筑自萬歷初阿拉坦汗引黃教入豐州灘以來，200余年間，將自身的宗教文化與土默特地方文化融合，經過3次召廟建筑高潮，形成現今此地區的召廟建筑群。土默特地區的傳統聚落多為當地原住民或中原漢人建造。明末清初，“走西口”“闖關東”等移民潮為土默特地區帶來了漢地文化與建造技術，與當地文化融合，形成獨特的民居風格；本地區僅存2座衙署建筑——“綏遠城將軍府”“和碩恪靖公主府”，是為清政府人員建造的居所，承載了土默特地區獨特的歷史政治文化。上述傳統建筑多為明清土默特時期流傳至今的建筑類型，承載了自土默特部來此至今的文化歷史。故本研究從召廟建筑、民居建筑及衙署府第建筑3類傳統建筑入手，輔以現代街道景觀作為研究樣本進行調查研究。

2 土默特地區裝飾文化分區分析

2.1 數據的調查研究

研究樣本來源于：①已被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文化和旅游部、國家文物局、財政部、自然資源部、農業部等六部委認定并公布的共5批“中國傳統村落”中的內蒙古自治區部分；②為配合“中國傳統村落”評選，各市縣向內蒙古自治區住房和城鄉建設廳推薦上報的村落；③通過文獻資料查找的傳統召廟民居村落。

為了防止以偏概全，保證研究覆蓋土默特所有地區的傳統建筑裝飾形態，筆者根據實際踏勘和調查，共選取121個保存較為完好且具備傳統地域特質的傳統建筑樣本，從每個盟市區劃選取7～23個樣本。通過對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的實地調研與文獻查閱，統計土默特地區地域建筑裝飾藝術構成元素及特征。

2.2 文化因子的選取

文化因子的選取參考以下原則。

1）獨特性原則 傳統建筑裝飾特征中具有影響深刻的決定性文化因子，其外部形式、傳承發展具有唯一性和特殊性。

2）典型性原則 相較于其他特征，選取的傳統建筑裝飾特征具有保存良好、功能完善的顯性特性。

3）綜合性原則 對于文化因子特性，以是否符合文化發展趨勢為重要考量因素。

根據以上原則，筆者通過對裝飾文化景觀因子的調查與統計，并運用ArcGIS軟件進行核密度分析，提取特征分布呈現聚集性且符合其地域性文化的因子，初步提取出建筑單體形式、墻體顏色等因子。對于傳統建筑裝飾這一特定文化景觀，不同建筑類型的裝飾特征并非具有普適性的文化內因，通過文化背景研究與調查統計，筆者最終確定將建筑單體形式、墻體顏色與窗格柵樣式作為主導因子進行文化區劃劃分。在自然文化因子方面，選取地勢地貌、平均降雨、平均降水等影響建筑裝飾形態的要素作為次要文化因子，輔助主導因子進行區劃劃分的校正與調準。

2.3 裝飾文化區劃分

在劃定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區時，重點以建筑單體形式、墻體顏色與窗格柵樣式作為主導因子，綜合考慮垂脊垂獸、梁枋彩畫顏色以及空間地理等因子的地域差異，選取單獨因子的不同特征予以賦值，在空間維度上進行區域分異分析，利用ArcGIS對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裝飾特征文化因子進行核密度制圖。隨后根據文化的相似性、差異性對文化區進一步細分。針對文化區詳細邊界，將其自然地物、行政區劃等邊界通過分析圖空間疊加，對區域邊緣進行校準，進行最終確定，將內蒙古土默特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區分為3個部分，其名稱應該反映其在文化體系中的地理區位和文化特點，以主要或典型文化特征為優先，定義該區域傳統裝飾文化。本文文化區的名稱由“地理區位+文化影響”組成，即土默特東部多元文化傳統建筑漢式裝飾文化區、土默特中部蒙漢晉文化傳統建筑漢藏式裝飾文化區、土默特西部蒙漢藏文化傳統建筑藏式裝飾文化區（見圖1）。

圖1 文化分區示意

3 土默特地區裝飾文化分區裝飾特征分析

3.1 土默特東部多元文化傳統建筑漢式裝飾文化區

土默特東部多元文化傳統建筑漢式裝飾文化區地域范圍相對較小，但建筑裝飾樣本眾多，裝飾特征明顯。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其地處內蒙古中部地區，主要包含呼和浩特市、烏蘭察布市及錫林郭勒部分區域。平坦的地勢使其成為明清時期人們聚集繁衍的區域，并建造了呼和浩特市前身——歸化城。呼和浩特市傳統建筑數量較多，并大多具有本文化區典型特征，且是本文化區的核心。召廟建筑裝飾風格多樣化，漢式、藏式、漢藏式皆有；民居建筑、衙署府第以漢式為主。墻體有紅、黃、藍、白、灰等顏色；窗格柵樣式復雜華麗。

土默特東部多元文化傳統建筑漢式裝飾文化區的居住環境與城市帶有廣泛的文化遷移現象，不同地域的民眾來到此處，帶來不同的建造技藝與裝飾藝術。這種多元文化通過裝飾風格體現于建筑上：本地域的傳統建筑裝飾風格極其多元化，漢式、藏式、漢藏式皆有，甚至在呼和浩特喇嘛洞召廟群中出現了藏式建筑與漢式建筑共存的情況。由于呼和浩特市重要的地理位置與特殊的歷史地位，漢式文化對裝飾的影響較其他地區更甚，且裝飾規格與等級也更高。繁復絢麗的窗格柵樣式彰顯出此區域的地位與富庶。墻體，紅、黃、藍及灰等多種顏色蘊含了宗教、民族、地域等文化：紅色、藍色墻體多出現于召廟及衙署府第建筑中，是傳統漢式裝飾文化的傳統色調，白色與黃色一般是宗教與藏式裝飾手法。灰磚墻面在漢式民居中出現較多，也有部分召廟采用灰磚墻面。作為土默特地區降雨量最高的區域，來自漢地的坡頂為該地區建筑排水提供了一種便捷手段，體現出建筑裝飾在多元文化支配下仍然對生態適應性與居住功能有所考量。

3.2 土默特中部蒙漢晉文化傳統建筑漢藏式裝飾文化區

土默特中部蒙漢晉文化傳統建筑漢藏式裝飾文化區在此區域內的地理位置較為特殊，介于東西兩個文化分區之間，在文化地理學上處于文化區域交界過渡區，包含包頭市、準格爾旗、達拉特旗與烏拉特后旗。此文化區在地理上處于較為平坦的平原與草原丘陵地帶，適宜定居與放牧。包頭通過商貿往來、文化溝通成為此地域的文化核心區域。文化區內裝飾風格多元，但藏式裝飾元素較東部文化區略多；墻體顏色以白色與灰色為主；窗格柵以晉式最為突出。

該文化區相較于土默特東部多元文化傳統建筑漢式裝飾文化區，其受到的政治文化影響較少，但受到“走西口”等人為文化擴散的影響較多，建筑裝飾融合了蒙、漢、藏的建筑風格，同時民居保留了晉式建筑的裝飾風格。傳統建筑裝飾風格多元，藏式裝飾元素多于東部文化分區。召廟建筑的墻體顏色依舊多元，但白色墻體明顯增多，例如內蒙古地區最大藏傳佛教寺院五當召，其內建筑全部為白色墻體。民居建筑墻體多采用土坯墻外包青磚的做法，在包頭市北梁地區眾多傳統民居建筑中頗為常見。窗格柵樣式同樣受到晉風漢式的影響，出現較多的為石雕窗格與假窗無格心的做法。滴水瓦當紋樣依以漢式為主，由于地區歷史地位相較于東部文化分區稍低，傳統的龍鳳紋中龍紋減少，鳳紋增多，并且蘊意吉祥福壽的“壽”字紋紋樣增多。同時藏式紋樣與宗教紋樣也更多地出現于建筑構件上。本地域梁枋彩畫具有明顯過渡文化區的特征：由東向西，由南向北，漢式裝飾文化逐漸減弱，宗教裝飾文化與民族裝飾文化逐漸增強，具體表現為漢式彩畫減少，宗教與地方紋樣增多。隨著“走西口”事件，來自山西漢式裝飾與精美絕倫的晉風石雕成為當地讓人驚艷的文化景觀。

3.3 土默特西部蒙漢藏文化傳統建筑藏式裝飾文化區

土默特西部蒙漢藏文化傳統建筑藏式裝飾文化區所涉范圍最為偏遠，囊括巴彥淖爾絕大部分地區。此區域有著3個地域中獨有的荒漠戈壁地貌。惡劣的地理環境與氣候致使民眾聚集于偏南部的平原區域，偏南部的磴口縣、杭錦后旗、臨河區與五原縣為此文化區的核心。文化區內傳統建筑裝飾風格以藏式為主；受藏族文化與宗教文化影響，墻體顏色以白色為主，窗格柵樣式也變得相對簡單。

土默特西部蒙漢藏文化傳統建筑藏式裝飾文化區偏遠的地理位置，導致文化區內受到漢民文化擴散相對較少。作為藏傳佛教傳入內蒙古的必經之路，藏傳佛教文化對此地域影響較為深遠。此文化區傳統建筑風格以藏式為主，眾多的白色墻面與鮮紅的邊瑪墻成為其有別于其他文化區的獨有特征。受到地理因素影響，此區域年均氣溫較高、年均降水較少，加之荒漠與戈壁的地形，邊瑪墻的白色墻面不僅具有藏文化的內蘊，同樣完美適配功能要求。白色墻面能最大程度地隔絕陽光帶來的熱量，同時較小的開窗面積也符合其多風沙的地貌氣候，實現功能與文化的統一。來此地定居的民眾經濟較為拮據，且漢族民眾相對較少，窗格柵的整體樣式較為簡單。受藏族文化與宗教文化的影響，梁枋彩畫內容以宗教紋樣與藏族文化為主，如將枋心內容換為六字箴言。滴水瓦當裝飾中同樣彰顯著宗教文化與藏族文化：滴水瓦當紋樣除了傳統漢式紋樣外，又有象征神圣與鎮壓邪魅的佛寶與寓意清凈的蓮花紋樣，上述宗教紋樣營造出神圣、莊重的氛圍。惡劣的環境致使本區域并不適宜大量人群居住，造就了該地域獨特且粗獷的裝飾風格，在東部文化邊緣區，此種情況稍有減弱。

4 結語

土默特地區作為多種文化雜糅交融的多元文化區，其地域建筑裝飾傳承了土默特地區獨特的民族文化、制度文化、宗教文化等。隨著現代化發展，工業化的建筑修復使原本的裝飾內涵逐漸缺失。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分區可為建筑裝飾的修復提供理論支撐。本文運用文化地理學中的文化區劃研究及相關理論，以土默特地區為例進行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區的劃分，總結文化區劃裝飾典型特征，從文化地理學視角分析傳統建筑裝飾特征地理分異的內因發現：土默特地區傳統建筑裝飾風格由西向東逐漸由藏式向漢式轉變；墻體色彩多受宗教、民族思想與地域資源的影響；窗格柵樣式由西向東逐漸結構繁復，主要受到當地經濟環境與漢族文化的影響。后續研究需因地制宜選取文化因子，探究更科學、更嚴謹的傳統建筑裝飾文化分區體系，為傳統地域建筑裝飾文化的傳承、發展提供理論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