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瑩
(太原師范學院歷史系 山西晉中 030619)
康熙十八年,為方便皇帝南巡,曾經在現泰安市郊區大汶口衛駕莊附近建立了皇營。隨著皇營工程的完成,又在皇營附近添設了駙馬府和御橋等建筑。最重要的是為了拱衛皇營的安全,在其附近形成了迎駕莊、衛家莊、武駕莊、送駕莊四個村落[1](P185)。“(大汶口,筆者注)又西三里許,過衛駕莊,為行宮。內有四賢祠,乾隆三十年車駕南巡、三十六年幸曲阜駐蹕于此。”[2](P64)另外,乾隆四十一年三月十七日[3](P27)、乾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八日[3](P28)皇帝兩次駐蹕于魏家莊行宮。綜而述之,位于河流匯合處,為大汶口提供了便利的水路條件;位于地區陸上交界處,為大汶口提供了便利的陸路條件;清代皇帝的巡狩,為大汶口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基礎。
大汶口隸屬于明清時期的泰安,山西人最早進入泰安的時間尚不可考,但現今岱廟的鐵塔上留有山西澤州13名客人到泰安進香的記錄,基于此可以確定至遲在嘉靖年間,泰安已經留有山西人士的活動軌跡了。山西人士明確以朝山者身份出現的,就目前所見的進香碑刻少之又少。而明清時期存于泰安的關帝廟或山西會館,在地方志中有相對詳細的記載。數量上,清代遠超過明代。作為非泰安本地神明的關帝信仰,在此時的急劇增長與進入泰安的山西人人數大幅增加有關,客觀上促進了關帝信仰在泰安的傳播。大汶口處之所以有山西會館的存在,與山西人士不無關系。現存的山西會館是今人于原址所在地,結合其它山西會館的基本形制重建而成。從會館東門出來向南,會經過寨門,出寨門往南,便是汶水經過之處,上有古石橋,從古石橋再向南,便進入了寧陽縣境內,此地是寧陽和泰安的交界之處。
根據《山西會館考略》[1](P187)和筆者的實地調查,此處的關帝廟存在過4塊碑刻:1.康熙《重修廟記》;2.雍正《重修關圣帝君廟記》:3.乾隆《關帝廟置地建戲樓志》;4.道光《無碑額碑》。康熙三十二年《重修廟記》,這塊碑刻在筆者實地調查時并未找到,但是在《山西會館考略》里留下了關于此碑的基本情況,未記載廟的始建年代。雍正三年《重修關圣帝君廟記》,碑文漫渙嚴重,但是留有會首李義興、張太來等人同當商賈萬盛、武萬盛等集資重修關帝廟的語句。賈萬盛與武萬盛之名目前可知在泰安最早的出現地點為紅門宮南山西會館和關帝廟附近,武萬盛、賈萬盛在泰安的經商活躍期超過了35年,因此二者可能已經由切實之人名演變為商號,可能二者是在泰安經營的著名當商家族產業,這也反映出兩個商號的經商活動可能先從紅門宮南興起,繼而到大汶口發展。乾隆二十四年《關帝廟置地建戲樓志》,碑文落款雖為二十四年,但是有關置買田地的部分卻記錄到卅七年。道光二十六年《無碑額碑》上面記錄的是捐款人名及商號名稱。因為前兩塊碑文內容漫渙嚴重,故以后兩塊為研究重點,以期從中發現晉商在大汶口的經營活動。
晉商在此處大規模的置買田地活動,是基于其在地方事務中較高的威信及較強的經濟實力。“合集公議,樣斗乙枝,比此斗□者,出稟當官。乾隆八年二月二十立”[4](P2958)此石斗上刻錄的時間恰巧是關帝廟乾隆年間大擴建的前夕,斗是商品買賣時重要的量器,樣斗出現在大汶口,一方面說明了此處的貿易繁榮,一方面也說明了晉商可能客觀上成為官方的助手,承擔起了監督的責任,這間接說明了晉商在地方事務中較高的地位。而晉商在短短的29年期間,進行了7次土地交易。雖然有時候買地的面積并不是很大,但是在大汶口形成了以關帝廟為中心點,逐漸擴大的山西人士活動圈。在大汶口活動的商人主要是來自于潞安、太原、汾州、平陽四府之人。
山西商人在這里投入了超過30兩銀子的捐資,這些捐資在乾隆年間的購買力如何,可以使用數據進行簡單的類比。以乾隆十二年的糧價為例,可以乾隆十二年十月初九日其中一次買地的5兩作為一個衡量值,可以看出山西商人的財力。直到道光十八年,出現六家商號、五位侯姓人士所立的《公槐碑》,“公買古槐許在不許壞。道光十八年(1838)春。出錢主:順義號、義聚店、東泉店、馥芳店、常興店、日增店,侯文彬、侯文相、侯文興、侯文芳、侯文梓。”[4](P2955)這些商號是否為大汶口的晉商商號不能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時侯氏文字輩的人士可以和商號旗鼓相當的參與到大汶口的地方事務當中。
道光二十六年《無碑額碑》上全部為人名和商號,在可以進行識別的部分中,盧氏有十余人,包含邦、衍等字輩人士。侯氏有4人,包含潤、文字輩人士。為什么在道光年間的碑刻中有侯、盧兩姓人士出現在碑刻中,這與兩姓是大汶口的望族有關。盧氏于明正德年間自長清盧莊遷到大汶口,并有乾隆四十六年的譜碑可供查詢,該族是大汶口的望族,留有族人修明石橋、修道路和興辦大汶口義渡等事跡[5]。在當地還留有“你一不姓盧,二不姓侯,你能什么能。”[5]的俗語,可見侯、盧兩姓對大汶口地方事務的影響。此外,此次捐款出現了樓底、大吳家莊、北固(故)城、磁窯這四處泰安及寧陽縣地名。此次捐款時間表明至遲在道光二十六年碑成之時,會館的主要捐款者由山西人士占有絕對性的優勢,逐漸轉變為泰安本地及周邊地區人士或商號較多,這比紅門附近關帝廟所記載的當商退出“迨咸同年來地方不靖,西當生意以次收回”[6](P369),會館中同仁并非全為晉人的情況還要早。但是晉商和泰安本地商人勢力的消長并不意味著大汶口晉商的全面退出,在光緒元年《斗母宮重修山門鐘鼓樓記碑》中出現了“大汶口北會二千、大汶口東會四千”,兩會作為分別獨立的捐款個體的記載,可知當時大汶口經濟的規模。清末民初,有山西人任俊杰在大汶口經商。“山東泰安鹽當錢店各行,以該縣商務日益殷繁,特仿照濟南設立商會公所,一切經費由各行按月捐攤,已由該縣農桑會委員稟準商務局開辦。”而山西人宋漢清可能就是泰安成立商會時連任的會長宋源[7](P25)。除任、宋二人外,在泰安應該仍有一批山西商人從事經營活動。
集市是衡量一個地區商業是否發達的標準之一,到了民國時則有“大汶口、婁德、安駕莊、山口、宮裏、范家莊六處,就中大汶口交通便利,商業暢旺。”[8](P95)上述的幾個重鎮,都是集市所在之所,但是相較而言,大汶口交通更具有優勢。在山東,大運河曾經最主要的運輸路徑,但“運河在昔為漕運所資,南北交通之要津也,惟自海道通后,遂廢運河而不用;自津浦通車乃更失其價值矣。”[9](P6)而大汶口雖為三溪匯合之所,也有水運的便利,但是水路運輸的影響并不是很大,反而因為鐵路的興建,大汶口在延續了清代中葉以來的作為地區性商業中心城鎮[10]功能的同時,它的經濟得到了長足發展。
郵政局的設立,可以看做是大汶口經濟地位的延續。1906年,泰安設立二等郵政局兩處,大汶口占了其一。1913年,大汶口負責管轄宮里等七處代辦所[11](P5)。1922年,大汶口設立了花生稅總局[12]。1925年以后,大宗交易十分之七于縣城,十分之三于大汶口[13](P363)。大汶口鎮當地并沒有豐富的物產,因此它更多的是一個轉運樞紐,這一屬性在民國時期得到了延續。當地曾有匯通等三家轉運商家,轉運花生米、花生油、蔴、姜等物品。該地曾有商號八十五家,其中包括土產商六十家,雜貨商十三家,五金商四家,藥商五家,還有轉運公司三家[13](P371)。大汶口轉運物品多為土產,因此“各土產商多自兼轉運,均系濟南、青島等處土產商之分號。每屆土產上市時,即來此設莊收買,為期約六月,市過,俱回青島、濟南等處,市面頓形冷落。”[13](P371)所以才會出現“汶口經營土產者不下百十家,而在青島坐莊者亦數十余家”[14](P22-23)的情況。轉運功能的發揮,離不開良好的道路通行條件。在鐵路方面,津浦鐵路“起于天津,迄于浦口,近以平滬通車,該路交通,得以延長,商旅運輸,更覺便利。”[15](P195)是溝通北方與長江流域的南北向大動脈。“大汶口位泰安南部,本路設有車站,南距寧陽縣屬之南驛十二公里,北距東北堡十五公里,更北十三公里,即抵泰安縣城。其地上溯新蕪,下達東平,扼水運要津,鄰邑物產,胥集于是。迨路軌告成,輪軸利達,遂為南北交通之重鎮。”[16](P46)與此同時,“在本縣(泰安,筆者注)重要市鎮,為東北堡、大汶口及泰安縣城,運輸貨物,以花生米、花生油為大宗。”[16](P195)“大汶口車站為附近各縣花生米總匯之處。”[13](P352)大汶口是津浦線上花生米和花生油運輸的站點之一。在公路方面,經過大汶口的縣道有泰泗路,鎮道中汶樂道、汶石道、汶雙道皆以汶口為起點[15](P196-197)。
大汶口商會于民國元年九月建立,并成立了商團[17](P36)。商會曾在汶河發生“商店居民約共八百余戶,被淹倒屋者約一半,內商家約二百余戶,貨物損失甚巨。”[18]的水災時,“賑給糧食每人干糧五斤,約費二百余元,系由各商號臨時募集。”[18]影響力和賑濟執行力俱佳的商會,便利的交通條件使得大汶口鎮在商店的數量上也遠遠超過了其他鎮。
郵政通訊設備的完善,轉運公司、商號、商會的設立,鐵路、公路的修建,共同促成了大汶口經濟的繁榮。民國時期商會的賑濟和花生稅總局的設立,一方面說明大汶口商會在本地的勢力及影響力巨大,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此地與花生及其相關產品的交易量之大。
大汶口作為泰安下轄的一個鎮,明清時期成為泰安最為重要的市鎮之一。河流匯合處、陸上交界處、清代皇帝的巡狩,為大汶口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各種有利因素。清代,晉商在此處置買田地、推進各項工程及捐資,成為大汶口經濟快速發展的佐證。清末至民國,火車站在大汶口設立,它成為泰沂山區的土特產轉運樞紐,不僅有較為固定的產品來源地,并且逐漸形成了以大汶口為中心,以津浦鐵路為運輸路線的固定的區域性商品銷售市場。交通運輸方式的改變,使得大汶口的經濟地位和商業作用逐漸上升,在延續其地區性商業中心城鎮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以其為中心的轉運樞紐交易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