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學視野下繪本改編電影研究
——以《野獸國》為例

張易靖 丁文霞

（安徽工程大學藝術學院 安徽蕪湖 241000）

莫里斯·桑達克的《野獸國》在1964年獲得凱迪拉克獎的金獎，是名副其實的經典之作。改編自這部繪本的電影《野獸家園》之所以受到觀眾喜愛，除去繪本作品原有的忠實讀者之外，電影特有的聲音敘事在二維畫面基礎上擴展了觀眾的視聽感受，在一定程度上使受眾群體更加全面地了解故事內容。畫面與聲音共同構筑了繪本改編電影的雙重敘事要素。

一、圖像敘事的表達

繪本故事時間的發展和情節的展開需要特定的空間環境——圖像，電影同繪本一樣使用圖像作為述說故事的載體。二者在敘事方面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即都是通過視覺圖像的方式達到敘事目的，并根據特定的敘事線索，利用排版、構圖和分鏡等各種各樣的手段達到語境銜接的敘事效果，因此，繪本也素有“紙上電影”之稱。

繪本《野獸國》圍繞著男孩麥克斯的視角展開敘述，作為關于兒童成長的故事講述了麥克斯因為與母親吵架而被罰不準吃晚飯，賭氣的他從自己的房間穿越到幻想的“野獸森林”，并且做了森林里怪獸們的國王。在麥克斯看來，家是禁錮情緒的牢籠，隨著自己的想象，房間長滿樹木藤蔓，最終變成森林的樣子，麥克斯穿越到了無人管束的“自由之國”。從房間到野獸森林的轉變，作者用了兩幅畫面展現這個時空變化的過程。而在電影《野獸家園》中，導演增添了故事情節，麥克斯在與母親爭吵后奪門而去，誤打誤撞跑到海邊，乘船到達“野獸森林”。由之前的“有意識想象”變為與大海銜接，從現實空間到虛幻空間無意識穿越，在兩個特定空間的銜接中完成時間與場景的變化。這一有別于繪本的圖像語境銜接，在保留了奇思幻想的同時又為麥克斯的穿越提供了更合理的解釋。此外，繪本運用四個跨頁的畫面描繪麥克斯來到野獸森林后發生的故事，電影在保留了繪本簡單的畫面敘事結構之外，還增加了鏡頭畫面。遠景鏡頭與特寫鏡頭交叉使用，畫面不斷轉變：有波瀾壯闊的大海、連綿起伏的沙漠、寂靜漫長的黑夜以及茂密繁盛的森林等。不難看出，電影通過鏡頭畫面的銜接交代時空的變換，著力還原麥克斯的精神世界。

圖像是一種具有空間維度特性的信息媒介，在虛擬的空間中表現時間和運動，借以達到敘事的目的。[1]改編自這部繪本的電影運用多種不同的鏡頭畫面交代劇情的走向，時間長達105分鐘。繪本則是用了18幅關聯的畫面來敘事。兩者利用圖像敘事的同時也滿足觀者的視覺訴求。法國哲學家利奧塔在《話語，圖形》中指出，話語通過抽象的語言符號使讀者得到快感，而圖像則通過滿足觀眾的視覺需求產生快感。[2]

二、聲音敘事的建立

繪本往往利用視覺軸線來推動畫面的敘事進程，并創造富有吸引力的主角，以主角視角和其所處的空間環境來吸引讀者，在不斷翻頁的過程中使讀者沉浸在故事情境里。而電影不僅可以使用畫面敘事，還可以用聲音敘事來引導觀眾。盡管被稱作“紙上電影”的繪本具有極強的電影感，但與真正的電影相比，其缺陷是無法用聲音展開敘事，缺乏聲音敘事的豐富性。

電影理論家阿蘭·威廉姆斯曾這樣說道：“就像視覺透視一樣，聲音透視也是敘事性的。”[3]與繪本相比，電影中的聲音可以建立起獨立的敘事行為并不再依賴于圖像符號、聲音獲得與圖像一樣重要的敘事地位。繪本《野獸國》只有337個英文單詞，對話十分精煉。麥克斯與母親以及怪獸們的交流僅限于簡單的語氣詞，這就導致讀者可能過于關注圖像而忽略文字符號所傳遞的內容。這部故事最重要的信息是向讀者傳達成年人對兒童成長的關懷，在生活中如何關注孩子的情緒。讀者對繪本角色之間的對話交流的忽略會對故事主題的理解大打折扣。電影《野獸家園》則充斥著非常豐富的角色話語。角色話語是聲音敘事的重要手段之一，指電影里人物之間的對話交流以及傳達信息的聲音。例如在繪本中，麥克斯與母親的交流僅僅為母親說：“你真像個小野獸！”他憤怒地回敬道：“女人，我要吃了你！”但在電影中，開頭部分用了將近10分鐘左右的時間使用了大量的聲音語言來鋪墊麥克斯與家人之間的矛盾。不滿足于晚餐僅僅是速凍食品的麥克斯跳上飯桌大聲地向母親叫囂“不用速食玉米不嗎？”“快給我做飯吃！”等等。麥克斯與母親的激烈爭吵導致他賭氣離家出走，母子之間的矛盾推動了后續“獨闖野獸國”的劇情發展。由此可見，角色溝通交流的話語增強了故事的敘事信息，在此基礎之上還起到了交流思想感情以及推動劇情發展的作用。

電影中除了角色話語這類聲音敘事，還包含了背景音樂和特定音響。背景音樂是指電影的配樂，特定音響則是指大自然的聲音特效。《野獸家園》電影里多樣化的配樂使得故事的表現相較于繪本而言更具有感染力。特定音響是電影中還原和創造真實環境的重要手段，最突出作用是塑造敘事的空間環境，讓觀眾感知故事發生的氛圍。背景音樂與特定音響往往同時出現。電影《野獸家園》中，去往野獸國的麥克斯獨自一人飄蕩在海上，大海波濤起伏“嘩啦嘩啦”的水聲交織著旋律低沉的吉他樂曲，大自然的特定聲音特效與背景音樂相融合，向觀眾傳達了麥克斯所處的地點以及由憤怒到憂傷的情緒起伏。

安德烈·戈德羅與若斯特認為，任何敘述都是一種話語，而聲音可以減少視覺陳述的模糊性。[4]電影《野獸家園》增添了繪本所不具備的聲音元素，巧妙地運用聲音敘事豐富故事情節、推進劇情發展、渲染角色的情緒，讓故事變得立體起來。

三、視聽結合的雙重敘事

（一）“有形聲音”的再現。相比較于視覺，人類的聽覺更為敏感，因為聲音可以帶給人們更多的感受。聲音可以表達人物的情緒。影片中麥克斯不開心時會大喊大叫，以此宣泄自己不滿的情緒，怪獸們在有負面情緒時也會用大聲嘶吼的方式表達。電影中的聲音最顯著的效果是可以拓展敘事信息和豐富敘事內容。如上文所述，繪本的對話十分精簡，僅有的對話是麥克斯對野獸說“不許動！”“停！”以及野獸們對麥克斯說“不要離開啊！我們要吃了你，我們是多么愛你啊！”等簡潔幾句。而在電影的開頭至結尾，麥克斯與怪獸們、與家人們的對話增加了——即“有形聲音”增多了。這些“有形聲音”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和觀眾對角色的了解。影片的后半部分，麥克斯與亞歷山大獨處時對他說“沒人真正聽你講話吧”，表明了亞歷山大性格膽小懦弱，不受人重視的處境，正如同麥克斯在家中不受人關注的處境一樣。除此之外，為了調節凱威和卡羅之間的矛盾，麥克斯勸說凱威“你的家人都是愛你的”，凱威說“和家人相處起來真難”，這番對話表明了在野獸國瘋狂宣泄之后的麥克斯開始思念親人，同時也暗示了麥克斯與家人冰釋前嫌的電影結局。

“有形聲音”可以通過角色之間的信息交流推動故事的發展，其可以揭示角色的行為、性格以及價值觀，能暗示角色的內心思想和感受，在電影中有著非常重要的敘事作用。

（二）“無形聲音”的表達。對于實實在在角色之間有真實交流的“有形聲音”而言，角色的心理活動、內心獨白則是無形的聲音。莫里斯·桑達克更想讓讀者關注這些無形的聲音，繪本傳達的“無形聲音”往往更容易讓讀者忽略，因為文字或圖像符號會削弱其存在感。而這一類聲音正是電影《野獸家園》最想深入挖掘并向觀眾展示的。

繪本內容的核心是圍繞兒童的幻想世界展開，主角復雜的內心世界只能依靠繪本畫面上人物表情以及肢體動作來闡釋，讀者可能會過度關注圖像符號而忽略作者所要表達關注兒童內心世界的真正意圖。電影把麥克斯內心世界的“無形聲音”寄托在了野獸國的怪獸身上，影片中的每一個怪獸都可以說是麥克斯復雜情緒的“分身”：看似擁有龐大的身軀內心則是孤獨悲傷的卡羅;自卑懦弱且無人重視的亞歷山大;冷漠刻薄的朱迪;喜歡自由生活的凱威……身為國王的麥克斯沒辦法真正應付他的每一位“臣民”，就如同在現實生活中，他沒辦法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一樣。缺失的父愛、忙碌的母親以及與姐姐過大的年齡差距使麥克斯感覺自己受到了家人的冷落，一頓速食玉米晚餐成為讓麥克斯情緒大爆發的導火索，氣急敗壞的他逃出家中闖到森林。這些“無形的聲音”,也就是麥克斯的內心情緒，通過各種各樣森林怪獸們的性格和行為，隱喻地傳達出來，同時也突出了影片的主題——如何解決兒童成長過程中的情緒問題。

電影的鏡頭畫面僅僅依靠圖像敘述是難以明確表達的，因此聲音這一元素就顯得至關重要。尤其是“無形聲音”的表達，通過角色的設置和角色之間的“有形聲音”向觀眾傳達人物內心的“無形聲音”。

（三）聲音輔助圖像敘事。單一的畫面圖像敘述或多或少存在著不確定性，會影響觀眾對敘事的理解。在可視化的敘事中加入聲音元素，音樂與圖像以互為輔助的方式進行敘述，有助于故事的表達。

一部好的電影離不開精致的畫面、精巧的敘事，更離不開好的美妙的音樂。[5]音樂在聲音敘事中起著重要作用，是否具有音樂這一敘事元素是繪本《野獸國》與電影《野獸家園》最根本的區別。作為一種傳遞情感的方式，音樂可以直觀地表現故事的情境。繪本故事接近尾聲時，想家的麥克斯打算離開森林，怪獸們嘶吼著說如果麥克斯離開就吃掉他。整個場景用了一個跨頁的畫面呈現故事的結尾，而在電影《野獸家園》，麥克斯即將乘船離開野獸森林，舍不得麥克斯離開的怪獸們在沙灘上遠遠遙望著漂泊在海上的小船，在背景音樂的烘托下觀眾沉浸在導演所設置的情境中，怪獸們悲傷的嘶吼與如泣如訴的背景音樂相互呼應，他們深厚的感情不言而喻，極具感染力。從“怪獸森林”回到家的麥克斯，看著還熱乎的飯菜與母親和解，結局的背景音樂又變得歡快輕松起來。作為能夠“串聯時間”的音樂具有嚴格的節奏性和時間性。麥克斯為了解決野獸們孤獨憂傷的情緒問題，讓它們盡情歡呼。為了體現歡快感，電影鏡頭畫面不斷跳躍閃動，音樂貫穿著這些松散的畫面，削弱了不穩定性的同時加強了鏡頭畫面圖像敘事的連貫性和完整性。由于畫面是不斷變換的，觀眾難免要對電影前后鏡頭的關系做出判斷和梳理，連續不斷的聲音可以像橋梁一般銜接電影的鏡頭畫面。如若缺少音樂的連接，觀眾不容易理解電影故事的內容，必然會產生枯燥無味的感覺。

讀者閱讀繪本僅僅是在有限的畫面上獲得視覺上的直觀感受。電影除卻能給予人視覺刺激之外，音樂也會直擊人的內心情感，“電影當中的圖像敘事在聲音敘事的輔助下呈現出一種極強的張力與濃烈的感染力”[6]，視與聽的雙重結合使觀眾對故事內容能夠感同身受。《野獸家園》利用音樂與畫面共同塑造敘事空間并為故事主題服務，音與畫的“靈魂統一”擴大了原著故事的藝術表現力。

結語

繪本與電影同是用二維的圖像作為敘事的重要手段，但有無“聲音敘事”則是二者最根本的區別。《野獸國》這部獲得過凱迪拉克金獎的作品是繪本中的“天花板”，經過改編，電影版本《野獸家國》也成為繪本改編電影的里程碑式作品。不僅僅是原著帶給我們的震撼，更多是導演斯派克·瓊斯展示出來的影響的力量[7]。繪本改編的電影極盡所能地在敘事節奏上發揮視聽功能，給予觀眾身臨其境的感受。這部電影對原著繪本的升華會帶給觀眾更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