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游山西村》之美

申穎

“六十年間萬首詩”，陸游詩的題材十分豐富，有抒發(fā)愛國情感的，有吟詠日常生活的，有描寫真摯愛情的……從體裁上來說，陸詩各體兼?zhèn)洌朋w、律詩、絕句都有出色之作。在宋詩的百花園里，陸游的田園詩就像一朵奇葩，千百年來一直散發(fā)著幽香。《游山西村》是他創(chuàng)作的一首恬淡、雋永的田園詩，其中的“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是傳唱千古的名句。

當年聽聞“隆興和議”達成，一生力主抗金的陸游拍案而起，他的一片丹心始終無處安放。盡管當權派在官場上不斷排擠他、打壓他，他依然毫不在意。可 是，“議和”似乎已成定局。幾經(jīng)宦海沉浮的陸游于次年在家鄉(xiāng)山陰鏡湖畔三山筑起別墅，心生歸隱之意。乾道二年，陸游因極力贊成張浚北伐，被投降派以“交結臺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彈劾。被罷免后，他卜居鏡湖三山。比起詐偽的官場，陸游這顆于宦海中沉浮的心靈在家鄉(xiāng)淳樸的風俗中得到了慰藉，他于1167年寫下了這首《游山西村》。

整首詩緊扣“游”字來寫，沒有“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的豪邁，沒有“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的悲憤，也沒有“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的愁思，而是為我們緩緩打開了一幅繪有江南田園風光的美麗畫卷，畫卷中的景象穿越時空映入我們每一個人的眼簾。

田園一直以來都被文人看作是避世隱逸的心靈居所。退居山陰的陸游，日日與自然風物親近，時時與山川田園為伴，在山水間徜徉，欣賞美麗風光，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交往，修養(yǎng)身心，怡然自樂。

首聯(lián)“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狀寫了山西村的人情之美，渲染出豐收之年農村一片歡愉的場面。山西村在陸游的心里是極其親切的。其實賦閑在家的日子，陸游時常走訪農家，與老農親密交談，躬耕除苗，甚至“把酒話桑麻”。此次，他在新春時節(jié)造訪山西村，以老朋友的口吻說道：“農家的臘酒雖然有些渾濁，但請莫見笑，那畢竟是鄉(xiāng)親們親手釀造而成的，喝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面對貴客，鄉(xiāng)里人盛情挽留，將雞、豬傾情奉上，加之臘酒，一個“足”字展現(xiàn)了山西村村民的人情美。

頷聯(lián)“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描寫了山西村的風景之美。詩人隨蜿蜒的山路盤旋而行，不知道將會走到哪里。此時，他的內心生出前路茫茫的困惑。就在他以為前方無路可走之時，忽見花木扶疏之間有幾間茅舍若隱若現(xiàn)。又看見幾個孩童在追逐嬉戲，心情也倏地好了起來。之前所有的周折與辛苦似乎都只是為了此刻豁然開朗，平添愉悅與欣喜。“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疑”字把山村周圍山巒重疊、綠水環(huán)繞的景象描寫得非常生動。詩人用白描的手法摹難摹之景，令人驚嘆。這句詩也飽含哲理：即使人生中有再多的艱難險阻，只要我們不畏懼、不退縮，必然會迎來一個嶄新的天地！

頸聯(lián)“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摹山西村風俗之美。“簫鼓追隨”寫簫聲、鼓聲你追我趕，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春社”，即立春后的第五個戊日。 “社”即土地神，在社日祭祀土神，祈求來年豐收，是我國古代民間的一種古老的風俗。由此看來，社日于農家而言確實是一次盛大的節(jié)日。因此在這一天往往也會進行集會、競技、祭社、表演。陸游來山西村游玩的日子正處于春社前夕，鄉(xiāng)親們吹簫擂鼓，穿戴簡樸，毫無市井奢華之風。“古風存”三個字將陸游心中對村民的贊美之意展露無遺。

尾聯(lián)“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直抒胸臆，表達了詩人游山西村的喜悅之情。他已“游”了一整天，此時明月高懸，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清光中，給春社過后的村莊也染上了一層靜謐的色彩，別有一番情趣。于是，他不禁說道：“從今以后，若是你們允許我常來訪，我將不計早晚，乘著月光，拄著拐杖，隨時前來扣門探望。”

《游山西村》雖是一首紀游之作，但字里行間無不流露出作者對國家命運的擔憂。他雖然醉心于美麗的田園風光，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歸隱田園。

魯迅先生曾說：“據(jù)我的意思，即使是從前的人，那詩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謂‘田園詩人’‘山林詩人’，是沒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間世的，也是沒有的。既然是超出于人世，則當然連詩文也沒有。詩文也是人事，既有詩，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因此，盡管陸游雖然千方百計地想要將自己融入優(yōu)美古樸的田園生活中去，但還是在詩歌“泄露”了自己的心思。頷 聯(lián)“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是在寫自然美景，也是在寫家國命運，表達了作者對家國未來的美好期望。從尾聯(lián)的“從今若許”四個字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陸游骨子里對國家的擔憂：身為志士，國仇未報，中原未復，又怎能安然盤桓于山西村的花紅柳綠之中呢？他未敢忘國，也從未忘國。“從今若許”的假設，含蓄地昭示了他那顆熾熱的報國之心。

（作者單位：河北省保定市第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