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方言母語者對英語元音/i/的習得研究

李丹丹

（香港浸會大學 香港 999077）

我國學生自小學階段開始學習英語，到大學階段已經有了很完備詞匯、語法、寫作等學習能力，然而在口語方面，時常出現發音不準問題。在筆者所接觸到的學生中，來自不同地區、擁有不同方言母語者的發音差異巨大，將方言母語的發音與英語單詞發音混淆的問題經常出現，該問題在二語習得方面被稱為“負遷移”現象。本研究采用實驗語音法和感知測試法，對濟南母語者的英語發音中“負遷移”現象進行一系列探究。

一、研究背景

第一語言（first language）又被稱為母語（mother tongue），一般指人出生以來掌握的第一種語言；而第二語言是后天跟老師學習獲得的第二種語言，母語在某些方面影響著第二語言（second language）的學習，特別是對第二語言的初學者而言。[1]6720世紀50年代，有學者提出了一個假設，即母語對第二語言學習的影響有兩個：正遷移與負遷移。如果母語對語言學習有幫助，那就是正遷移；反之則是負遷移。1989年，Rod Ellis將二語習得的遷移理論擴展為四個方面：正遷移、負遷移、回避和過度使用。[2]正遷移指母語與第二語言的語言規則有部分相似性，學生會將母語知識進行遷移，從而幫助學習第二語言；負遷移指的是母語與第二語言的語言規則有不一致性，學生利用母語知識遷移過程中，會加大對第二語言學習的困擾。本文主要將研究視角放在負遷移中。O.Terence指出，母語對語言學習的四個方面均有影響：詞匯、語法、聽力和發音。其中聽力和發音是給非母語者造成困擾最大的部分。[3]

劉世生從1986年開始對山東省英語專業學生的發音進行調查，三年的研究得出了一些結論：方言對英語學習者的發音有直接影響，它是導致發音錯誤的重要因素。[4]而在負遷移理論中，負遷移方式一般分為四類：過度運用、過少運用、運用錯誤和誤解。山東方言對二語習得的負遷移最常見的類型便是“運用錯誤”中的“替代”，例如在山東臨沂方言語音對第二語言的負遷移中，用/?:/代替英語雙元音/ai/出現的較多。[1]69這種錯誤使得說話者的二語發音帶有自身母語方言的口音。

方言是當地人民的日常語言交流工具。濟南地區位于山東省中西部，是山東省政治、經濟、文化、科技、教育和金融中心。在錢曾怡編撰的《濟南方言詞典》中，濟南方言被認為是冀魯官話的一種，即中國北方的方言。錢曾怡將濟南方言分為兩種類型：新式和舊式。[5]新式方言的發音有普通話的傾向，而舊式方言發音與前者有明顯的區別。從濟南方言詞語發音圖顯示的漢語音節的聲調、首輔音和單韻母或復韻母中可以找出濟南方言與英語發音的差異：英語中音標為/si/、/fi/和/ki/的單聲母和單韻母的結合形式在濟南方言中找不到；相反，在濟南方言詞典中，“sei（例如：塞）”“fei（例如：飛）”和“kei（例如：剋）”是常見的聲母與韻母的結合方式。

本研究的重點是濟南方言和英語之間元音/i/的發音比較，研究的目的是調查濟南方言是否對英語發音產生負遷移的“替代”現象，濟南方言如何影響英語中音標為/si/、/fi/和/ki/的發音，以及濟南人能否區分英語元音/i/與/e/。

二、研究方法

為了弄清濟南學生對元音/i/與/e/的發音情況，本研究進行了兩個實驗：

（一）實驗語音法

實驗語音法對于研究方言對二語習得的語音發音，特別是元音發音有很大的幫助。本次語音實驗旨在通過收集錄音、分析元音的共振峰和時長來完成的。

1.發音人和測試材料

我們選擇了10名濟南人組成第一實驗小組，他們的母語都是濟南方言，目前就讀于本科院校的一年級，具有10年以上的英語學習經驗。其中男性5人，女性5人。在錄音部分，10名研究對象被要求將測試卷中6個句子逐個朗讀一遍，重復兩遍。每個句子包含一個測試單詞。本卷選擇的測試單詞都是較為簡單的詞匯，以降低測試者的理解難度，6個測試單詞分別為：fee/fay，see/say，keep/cape。錄音的目的是分析10名參與者這6個單詞的元音發音差異。

在錄音測試開始之前，對每位研究對象講明了注意事項，以確保實驗的成功：第一，為了保證錄音質量，參與者需要到學校的語音實驗室錄音，全程需保持安靜；第二，參與者必須閱讀6個句子，在閱讀畫線的單詞前必須停頓兩秒，每個句子需讀兩遍；第三，錄音結束之前，不能用任何工具查找單詞的發音。

2.數據分析

將音頻用Praat軟件來分析錄音音頻，本次分析集中在每個單詞的元音/i/與/e/的共振峰頻率（F1、F2）和時長數據上。利用自動切分程序，將被測試語音逐條切分輔音和元音部分，并手工進行邊緣調整，接著用Praat軟件分析其中元音的共振峰與時長。最后使用Excel軟件進行平均值分析。

（二）感知測試

方言感知測試是對帶有方言口音的語言進行聽覺和言語的感知，測試者能夠通過聽覺感知，對所聽到的語言進行辨認。語音感知測試能夠測試二語習得的問題，包含說者的錯誤描寫和聽者的錯誤評估問題。[6]為了進一步研究濟南本地人能否聽出這兩個元音，驗證濟南方言是否對元音/i/的發音產生干擾，本研究設計了第二組感知測試。

1.研究對象和測試材料

第二實驗組共有15名參與者，與第一組的背景相同，都是以濟南方言為母語者，現在在讀大學本科一年級，具有10年以上的英語學習經驗，其中7名男性，8名女性。這個測試實驗包括一份調查問卷和6段音頻。其中3段音頻為第一實驗組的實驗對象發音的錄音，被測試者要求在聽到關鍵詞后做出選擇，圈出他們所認為聽到的單詞（例如fee/fay）。

另外，三段音頻來自英語為母語者（身份為英籍播音員）發音的錄音，內容與第一實驗組音頻一致。被測試者同樣被要求聽到關鍵詞后做出選擇，圈出他們所認為聽到的單詞。

2.數據分析

本次問卷共回收15份，有效問卷15份，用excel進行數據統計分析，得到兩種不同方式發音情況下每個單詞的正確識別率。

三、數據分析和結果

（一）元音/i/與/e/的舌位高低與唇形圓展均受影響

根據J.C.Catford提供的英語母語者共振峰頻率數據，元音/i/與/e/的聲學元音圖如圖1所示：/i/（F1：245Hz，F2：2400Hz），/e/（F1：398Hz，F2：2300 Hz）。[7]

圖1 英語母語者元音/i/與/e/的聲學元音圖

圖2顯示了測試者10份錄音3個詞（fee、see和keep）中元音/i/和另外3個詞（fay、say和cape）中元音/e/的共振峰頻率（F1和F2）平均值。在10個濟南母語者的錄音平均值中，/i/共振峰為：F1是398Hz，F2是2311Hz；/e/的共振峰為：F1為470Hz，F2為2165Hz。發音時，F1與舌位高低成反比，F1越大，舌位越低；F2與舌位前后成正比，F2越大，舌位越靠前。

圖2 濟南方言母語者元音/i/與/e/的聲學元音圖

通過對比圖1和圖2可得，英語母語者的元音/i/的F1低、F2高，屬于舌面前高不圓唇音；相較而言，濟南母語者中，元音/i/的F1明顯提高，F2明顯減小，并且元音/i/的共振峰頻率十分接近元音/e/，這說明濟南母語者在發元音/i/時，舌位較低并靠后，與/e/相似，靠近舌面前半高不圓唇音。

（二）元音/i/與/e/發音時長無明顯差距

表1顯示了第一組實驗中，濟南方言者所朗讀的關鍵詞中元音/i/與/e/的平均時長。由表1可知，在朗讀關鍵詞fee/fay、see/say的過程中，單元音/i/的發音時長與雙元音/e/的發音時長幾乎相同，而且這兩組詞之間的單元音/i/與雙元音/e/的時長幾乎沒有差別。根據此前得出的結論，由于濟南方言的影響，元音/i/的開口度和動程都有變化。通過分析發音時長可知，開口度和動程的變化進而影響了元音/i/的發音時長，尤其是/fi/和/si/，受到的影響最明顯。而/ki/和/ke/這組關鍵詞的朗讀中，元音/i/與/e/的發音時長有差距，說明/ki/中元音的開口度和動程受到濟南方言影響不太大。

表1 濟南方言者元音/i/與/e/的時長

（三）說者錯誤描寫和聽者錯誤評估問題。

由表2可知，當第二組研究對象聽到濟南方言母語者的音頻時，其正確率基本低于聽到英語母語者的音頻，因此，濟南方言母語者音頻的發音準確度能夠從該數據中得以印證。另外，不同單詞的測試正確率相差甚遠，正確率在30%—60%左右，判斷的正確率最低的單詞是“fee”，英語音標為/fi/。這說明有更多的方言母語者習慣把/fi/讀作/fe/，因為在漢語中，含有漢語拼音“fei”的字，不僅濟南方言中非常常用，它也是一個常用的現代漢語字。相比之下，漢語拼音“sei”和“kei”則是山東地區的高頻詞。因此，方言母語者對“fei”的使用頻率最高，讀音錯誤的頻率更高。

另外，濟南方言者也存在聽者的錯誤評估問題。在對英語母語者音頻的感知測試中，研究對象的正確率較為平穩，保持在60%—70%之間，換言之，有30%—40%的學生對這三個單詞的正確發音還很陌生。其中，無論是兩種音頻的哪一種，單詞“see”的感知測試正確率都保持在61.54%，這說明關于單詞“see”，聽者的錯誤評估問題大于說者的錯誤描寫問題。（見圖3）

圖3 單詞fee、see 和keep 的感知測試正確率

四、結語

（一）研究發現

濟南方言對英語元音/i/習得產生了負遷移現象，其中“替代”現象尤為明顯。通過研究發現，部分濟南母語者讀含有元音/i/與/e/的單詞，主要靠時長來區分單詞的發音。其次，受濟南方言的影響，元音/i/的發音舌位偏低并靠后，整體發音規則偏向/e/。另外，濟南方言母語者不僅存在發音問題，在聽辨能力方面，對/i/與/e/的感知能力也較差。

（二）建議

1.口語與發音測試可計入考試環節

英語課程是一門重要課程，這一點從全國大學入學資格考試（高考）及大學生英語測試（CET）中可以看出。[8]一般來說，中國學生在詞匯、語法和閱讀理解方面表現出色，這三方面屬于英語考試的內容，而英語口語和發音，則一直是被忽視的方面。大學生的英語學習不僅為了應付考試，在大學生二語習得的研究結果顯示，英語學習的動機分為內在和外在兩種，“出國深造”是學生學習主要動力。英語口語與發音的訓練，對非英語專業大學生來說尤為關鍵。將口語與發音測試列入大學生的英語考核，有助于刺激學生練習口語與發音。

2.增加外教口語在課堂中的比重

學生在第二外語學習初期，很容易受啟蒙老師發音的影響，并以方言發音為媒介來幫助學生學習第二外語。可以請以英語為母語的外籍教師進行口語發音教學，減少漢語方言在二語習得中的關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