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波

多年前,王榮生教授將“好的文學性散文”與“中小學特有的作文”兩相對比,全面地闡釋了“我國的語文課為什么幾乎沒有寫作教學”。他說,“好的文學性散文”是內容和形式獨創的文章,是作者自發、自為、自創的,是一種“自遇”行為。而“作文”則是中小學特有的產物,它一頭連著“寫作能力”的培養順序,一頭連著各式各樣的考試,尤其是中考和高考。本質上,我們需要培養的“寫作能力”應該在前,但實際上,我們大都是在培養什么樣的“作文”,讓其可以在中考、高考這樣的權威考試中勝出,其實是考試在前。
所以,“寫作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就表現為應試的能力,且這種應試的能力需要變化多端,需要隨著試卷的命題方向及時變動,一般的語文老師很難把握,再加之平時的教學任務繁重,因而,沒有能力,也沒有膽量在課堂上去“教”。
近來閱讀黃厚江老師的《從此愛上作文課》一書,感動于黃老師數年來對作文教學的探索,同時也為自己從教以來,通過引導學生在“寫作”中尋求“應試與素養”的突圍倍感欣慰,也更加堅定了通過“作文教學”的突圍路徑,去尋求生命的自我發現和自我成長。
帕克·帕爾默在《教學勇氣:漫步教師心靈》中說,任何真正可信的教學要求,最終是來自教師內心的呼喚,這種呼喚使我尊重真實的自我,并積極尋求對自身的認同感和自身的完整性。黃老師就是這樣一位擁有無限教學勇氣的教師,面對數年來語文教學改革的起起伏伏,黃老師始終固守著他身上的兩大“令牌”,直至抵達他心中那片“本色語文”的桃花源。
這兩大“令牌”,一是質樸,但質樸中帶著一份倔強的拗脾氣,不管前方風云如何變幻,始終匍匐于大地,以最原始的方式躬耕于語文的田野,堅持自己的行動研究,捍守“語文的本色”;二是勤勞,30多年來,他很少在晚上12點前休息,讀書、思考、寫作是他不變的生活方式,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語文教學上,不管多累,一進課堂就興奮,提起筆來就陶醉。對教學實踐中的點點收獲、疑惑,黃老師都絕不放過,辦公桌的抽屜里放著一沓沓記錄零星思想的小紙條,然后,反復琢磨,不斷“繁衍”,時時磨礪、豐厚自己的思想,也時時把自己的思想付諸教學的實踐和教學研究活動的實踐。試問,這樣的一個教師又怎會沒有設計作文教學的勇氣?!
“人必有癡,而后有成。”
對于“怎樣寫出‘真情實感’”“如何進行‘個性化表達’”“為什么要進行‘多元化評價’”等這些困擾我們一線教師的若干寫作教學的問題,在黃老師那里都有了明確的解答。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獲知黃老師是如何煉就自己的教學勇氣和教學實力的,從而促使我們反觀自我,在語文的路上從新出發。
從事語文教學以來,我一直認為寫作的能力是學生語文素養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只為“應試”性命題寫作,會扼殺一部分學生的寫作興趣;反之,盡是“隨心所欲”式寫作,又會少了考場習作的規范性。
所以,數年來,我一直在尋求“應試”與“素養”共生,要求學生每周一篇課堂應試作文,一篇周末隨筆(每篇均不少于800字)。應試作文,有命題,有方向,有規定的時間,有簡單的興趣激發和寫作指導;周末隨筆,則隨心隨情,一周里經歷的人和事都可入文,愛寫什么就寫什么,想怎么寫就怎么寫。這樣每生每學期的練筆量基本可以達到4萬字,每年達到8萬字,初中3年寫下來至少可以達到20萬字。
蔡瀾說,我只是寫,每天寫,不知道會不會。
《射雕英雄傳》里的郭靖,其核心競爭力,是苦練,一切功夫他都會從不知一直練到知。然后緩慢積累,直到逼近武學宗師的突破點,然后隨心所欲。
我相信,當學生們把20萬字寫下來,總會習得一點寫作的經驗和技巧,在表達上也一定會舉一而反三。仔細研讀黃老師的這本書,黃老師所探索的“指令作文”與“自由作文”,與我的“應試”與“隨筆”頗有相同之處,但顯然,黃老師的指導性更強,做法更具針對性,更有時效性。
除此之外,黃老師還有很多作文教學的“高招”,讓學生盡情感受寫作的過程,豐富寫作的積累,感悟寫作的規律,從而形成直接的寫作經驗。比如:指導學生開發自己的生活,用好自己的獨特素材,用一個素材寫出多篇文章;強調寫“半成品”,養成儲存“半成品”的習慣,應試時根據命題要求加工“半成品”即可;規劃系統的寫作訓練和聚焦“散點”的寫作練習相結合……
孫紹振先生說過,只有心靈和文化儲備都不足的人,才可能講空話和套話。當我們在日常的作文教學中想方設法去喚醒、去激活、去實踐的時候,相信學生的語言和情感會相得益彰地朝“深”里走。
曹公講紅樓,引得乾隆時期的永忠詩人憑吊:傳神文筆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淚流。可恨同時不相識,幾回掩卷哭曹侯!
好的故事,有激顫人心的力量,發人深省。作文寫得好的人,也一定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透過故事講道理,是一種高級的寫作方式。黃老師在多年的作文教學中提煉出“共生寫作”的理念——老師、學生一起寫作,學生在寫作中學寫作,老師用寫作教寫作。老師帶著激發學生寫的興趣“種子”進課堂,帶大家一起講好故事。
讀這一章,我是自豪的,因為有些做法我向來也是這么做的。比如每一節課的課前5~8分鐘都是留給學生演講的。初一時根據自己的喜好演講,初二時根據教學同步內容演講,初三時即興演講。的確,課前演講給語文教學、給學生都帶來諸多好處。但遺憾的是,我僅僅停留在此。讀了黃老師的做法,深感“共生寫作”的理念實施起來,并非如我想得這樣簡單。
如某次課前演講——“我的故事”,一名學生講述自己買手機,去商場貼膜的故事,最后得出兩個立意(為以后寫作所準備):一是表達同情要維護一個人的尊嚴;二是一個人真正有尊嚴,要靠自己的勞動。換作是我,簡單點評后,可能就盡快奔著教學去了。但同樣情境下,黃老師卻看出了“故事中的作文教學玄機”,索性停下來引導學生展開討論:
這樣的立意到底好不好?如果寫尊重,哪些材料可以不要寫?這個故事除了反映這樣的主題,還有沒有其他可寫的角度?……
逐層追問,整整一節課,師生都在圍繞著這個故事進行思維的碰撞,最終每個人都獲得屬于自己寫故事的角度。
總之,只要習得方法和思維,就可以在“別人的樹上”開出屬于自己的寫作之花。姑且,我們也把這稱作是教學的勇氣吧,因為平日里的我們是沒有這樣的勇氣的。我們似乎總是在“趕”,總覺得內容會上不完,總擔心該講的內容、方法我們沒有講到……殊不知,我們恰恰為此而忽略了對學生思維品質的培養。
書中的每一個課例讀下來,都會忍不住為黃老師“慢”的藝術叫好,這位自稱骨子里是“農民”的專家,深知農作物生長的規律,什么時候播種,什么時候發芽,什么時候抽葉,什么時候分枝成干……作文教學又何嘗不是?!生命成長又何嘗不是?!“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為表。……有根株于下,有榮葉于上,有實核于內,有皮殼于外。”(王充《論衡·超齊篇》)而我們往往為了上面枝葉的快速蓬勃,花兒的快速綻放,而忽略了對地下“根株”的養護……
“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讀《從此愛上作文課》,思考雖尚淺顯,收獲已頗豐,既有因自己某些做法與作者相契合而生的喜悅,又有被激發而生的對作文教學繼續探討的力量。
王君老師說,經由寫作,我們最終要走向的是自我接納,自我欣賞,自我創造和自我成長。單為此,作文教學之路就值得我們像黃老師一樣腳踏實地地去走,帶著學生一起,經由寫作都各自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