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李周,鄭紅,薛東鷹,李玉
(焦作市人民醫院 呼吸與危重癥醫學科,河南 焦作 454002)
抗中性粒細胞胞質抗體相關性血管炎(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ies associated vasculitis,AAV)包括顯微鏡下多血管炎(microscopic polyangiitis,MPA)、肉芽腫性多血管炎(granulomatosis with polyangiitis,GPA)和嗜酸性肉芽腫性多血管炎(eosinophilic granulomatosis with polyangiitis,EGPA)。AAV常累及呼吸系統、腎臟系統、消化系統、心臟、神經系統等,患者常就診于風濕免疫科或腎內科,部分患者以呼吸系統受累為首發或主要表現而首診于呼吸科,常常診斷困難。EGPA常表現為哮喘,血常規與誘導痰嗜酸性粒細胞比例升高,血清總IgE升高且常伴過敏性鼻炎、慢性鼻竇炎,與MPA或GPA臨床特征不同,后兩者有時鑒別困難。本文探討AAV(不含EGPA)的臨床、影像和病理特點,以提高診治水平。
1.1 資料來源2014年9月至2020年4月焦作市人民醫院呼吸與危重癥醫學科確診9例AAV,除外4例EGPA,納入分析5例。
1.2 診斷標準AAV的診斷符合2012年CHCC命名和分類法[1]及中華醫學會風濕病學分會制定的診斷要點[2-3]。
2.1 一般情況男2例,女3例,年齡為68~85歲,中位年齡70歲。1例初診為肺炎,1例初診為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合并肺炎,2例初診為間質性肺炎篩查風濕免疫疾病確診,1例初診為支氣管擴張合并感染,住院前后出現鼻部及雙側外耳郭紅腫痛,診斷為復發性多軟骨炎,篩查風濕免疫疾病確診。
2.2 臨床表現氣促、呼吸困難或胸悶、喘息3例,咳嗽、咳痰3例,咯血3例,發熱2例,外耳及鼻部疼痛不適1例。5例均有肺部受累,單純肺部受累2例。3例腎臟受累,均有鏡下血尿和蛋白尿,尿液中紅細胞形態異常、大小不等,提示血尿來源于腎小球,腎功能不全1例。1例心臟受累,表現為肺動脈高壓和心包積液。1例肌電圖證實周圍神經受累。見表1。

表1 5例患者的臨床情況
2.3 實驗室檢查免疫指標:核周型抗中性粒細胞胞質抗體(perinuclear pattern 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ies,pANCA)或抗髓過氧化物酶抗體(myeloperoxidase 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y,MPO-ANCA)陽性5例,胞漿型抗中性粒細胞胞質抗體(cytoplasmic pattern anti-neutrophil cytoplasmic antibodies,c-ANCA)陽性1例,抗核抗體輕度升高2例,Ro-52(+)2例。血常規:白細胞或中性粒細胞比例升高,輕度貧血3例。炎癥指標:C反應蛋白(C-reaction protein,CRP)或紅細胞沉降率(erythrocyte sedimentation rate,ESR)不同程度升高或增快。凝血指標:纖維蛋白原升高4例,5例D-二聚體(D-dimer)均升高。血清白蛋白(albumin,ALB)與球蛋白(globulin,GLB):ALB均有不同程度降低,GLB升高2例。氨基末端腦鈉肽前體(N-terminal pro-brain natriuretic peptide,NT-proBNP):1例升高。動脈血氣分析:Ⅰ型呼吸衰竭3例,低氧血癥2例。見表2。

表2 5例患者的實驗室檢查情況
2.4 心臟彩超及其他檢查心臟彩超:左、右室舒張功能減低2例,左室舒張功能減低、二尖瓣少量反流1例,左心增大、二尖瓣鈣化并少量反流、三尖瓣大量反流、肺動脈瓣中等量反流、肺動脈高壓、心包少量積液1例。1例未查心臟彩超。1例肌電圖檢查提示左側腓淺感覺神經受損電生理改變。僅1例接受肺功能檢查,提示輕度阻塞性肺通氣功能障礙,小氣道功能減低,彌散功能中度減低(病例3)。
2.5 胸部CT1例表現為多發結節或實變伴小空洞形成,1例片狀滲出浸潤影、雙側胸腔積液、肺動脈增寬、心影增大,2例表現為間質性肺炎(肺纖維化),1例支氣管擴張伴纖維條索影。見圖1~5。
2.6 病理結果病例1肺穿刺病理可見肉芽腫性炎,TB-DNA(-),肺泡上皮增生,肺間質灶性纖維化伴有不等量炎癥細胞浸潤,以淋巴細胞為主,少數中性粒細胞、嗜酸性粒細胞,部分區域小血管壁增厚,周圍有炎癥細胞浸潤。4例未取得病理證據。

A為雙肺紋理增粗紊亂,胸膜下或外帶的多發結節;B為右肺下葉實變,左肺下葉結節內可見小空洞形成。圖1 患者1胸部CT表現

A為右下肺大片實變滲出影;B為縱隔窗可見肺動脈增寬及胸腔積液。圖2 患者2胸部CT表現

A為雙肺外帶滲出影;B為雙肺胸膜下網格影、蜂窩樣改變。圖3 患者3胸部CT表現

A為雙肺支氣管擴張;B為肺紋理增多、增粗、紊亂及纖維條索影、支氣管擴張。圖4 患者4胸部CT表現

A為雙肺胸膜下網格影、蜂窩樣改變;B為雙肺基底部胸膜下蜂窩樣改變。圖5 患者5胸部CT表現
2.7 治療與預后糖皮質激素聯合環磷酰胺等免疫抑制劑治療2例,單純激素治療1例均好轉。1例因高齡、病情危重、放棄治療出院后死亡,1例因高齡、骨質疏松拒絕進一步治療。
ANCA的靶抗原為中性粒細胞胞質內的各種成分:髓過氧化物酶(myeloperoxidase,MPO)、絲氨酸蛋白酶3(proteinase 3,PR3)、彈性蛋白酶、乳鐵蛋白等。ANCA的檢測方法包括間接免疫熒光法 (indirect immunofluorescence,IIF)、酶聯免疫吸附法(enzyme-linked immunosorbent assay,ELISA)或化學發光免疫分析法(chemiluminescence analysis,CLIA)等。采用IIF染色后,按照其在熒光顯微鏡下的形態特征分為pANCA、c-ANCA以及不典型ANCA(atypical ANCA,aANCA)。研究表明,pANCA對應ELISA或CLIA法的靶抗原主要是MPO,而cANCA的主要靶抗原是PR3。AAV與MPO-ANCA或PR3-ANCA相關,屬于小血管炎,是一種壞死性血管炎,無明顯免疫復合物沉積。EGPA與MPA、GPA的臨床特征有所不同,后兩者臨床表現有很大的重疊,有時鑒別困難。
MPA老年人多見,患者常有非特異性臨床表現,包括發熱、乏力、體質量下降、肌痛等,常以肺部病變、腎臟病變或兩者同時受累為首發表現。肺部病變常見癥狀包括咳嗽、咳痰、呼吸困難和咯血,腎臟病變表現為慢性腎炎綜合征或急進性腎炎綜合征,癥狀包括血尿、蛋白尿、尿量減少、雙下肢水腫、血壓升高和不同程度的腎功能不全等[4-6]。神經系統受累多為周圍神經病變,表現為感覺異常(麻木)或疼痛(針刺感、燒灼感)、肌無力或足下垂,多為感覺與運動混合型受損,多發性單神經病較多發性周圍神經病多見,下肢受累較上肢受累多見[7]。中樞神經系統受累少見,可表現為蛛網膜下腔出血、腦出血或缺血性腦病[8]。消化系統受累表現為消化道出血、腹痛、腹瀉、黑便等。心血管系統受累表現為肺動脈高壓、急性心肌梗死、心肌損害、心包積液等。皮膚受累表現為皮膚淤斑、斑丘疹、網狀青斑、紫癜樣皮疹、結節紅斑、下肢無痛紅斑等。生殖系統受累表現為附睪炎等。患者也可出現結膜炎、視網膜缺血性改變等眼部受累表現[4,9]。
GPA曾稱為韋格納肉芽腫(Wegener’s granulomatosis,WG),常見上、下氣道和腎臟受累三聯征,眼部受累也較常見[10]。上氣道以鼻和鼻竇受累常見,表現為鼻塞、膿血涕、鼻出血等[11],聲音嘶啞或聲門下狹窄也常見。肺部受累常見癥狀包括咳嗽、咳痰、咯血、胸痛、氣短或呼吸困難[12]。腎臟受累常見血尿、蛋白尿及腎功能不全[10]。眼部受累可侵犯眼部所有組織,鞏膜炎、眼眶病變和邊緣性角膜潰瘍是最常見的眼部表現[13]。患者還可出現耳、腮腺、神經系統、心肌、皮膚等多系統受累。耳受累可表現為分泌性中耳炎、聽力下降等,腮腺受累可表現為腮腺腫大。神經系統受累表現多樣,可表現為周圍神經炎、肥厚性硬腦膜炎、腦梗死、腦出血,垂體受累時可表現為中樞性尿崩癥[10,14-15]。心肌受損可表現為心室壁運動異常、室間隔增厚、心室擴大或心力衰竭等[16],亦可累及冠狀動脈表現為急性心肌梗死[10]。皮膚受累常見紫癜、淤斑、潰瘍、血管炎樣皮疹、皮下結節等。患者也常有發熱、關節痛、肌痛、體質量下降等表現。
總之,MPA與GPA臨床表現相似。MPA中MPO-ANCA或pANCA陽性率較高(80%~96%)[4,9],而GPA常為PR3-ANCA或c-ANCA陽性(77%~87.2%)[10-11]。因此,有研究建議將AAV分為MPO-AAV和PR3-AAV[17]。
本研究病例均為65歲以上老年患者,以肺部受累為主要表現,而胸悶、喘息、氣促、咳嗽、咳痰、咯血等癥狀并無特異性。3例腎臟受累者中僅1例有尿量減少,尿素氮、肌酐與尿酸升高等腎功能不全表現,心臟受累者彩超提示的肺動脈高壓及心包積液易歸因于缺氧和心、腎功能不全,周圍神經受累者無典型癥狀,通過肌電圖證實,因此,容易誤診。實驗室檢查常見的白細胞或中性粒細胞百分比輕度升高,ESR增快,CRP升高,ALB下降或輕度貧血常被醫生理解為“疾病活動”或“炎癥反應”,由于肺部受累常表現為不同程度的缺氧,繼發于缺氧或血管病變所致凝血-纖溶系統激活而出現FIB或D-dimer升高,這些異常同樣不具有特異性。因此,加強對AAV臨床與實驗室檢查特征以及胸部CT、病理表現等的綜合認識有助于正確診斷。
肺部受累的MPA胸部CT常表現為磨玻璃影、條索或斑片影、肺間質纖維化、浸潤影、結節影、胸膜增厚、胸腔積液等,符合普通型間質性肺炎(usual interstitial pneumonia,UIP)的患者不在少數[4-5],患者發病年齡較大,其他系統受累表現不明顯時易誤診為特發性肺纖維化(idiopathic pulmonary fibrosis,IPF)而影響臨床治療決策,提示臨床診斷為間質性肺炎的患者需常規篩查AAV。
GPA肺部受累時胸部CT常表現為多發結節、腫塊伴或不伴空洞病灶,肺實變、磨玻璃影、斑片影等多發浸潤性病變和胸腔積液也較常見[10-12],常誤診為肺部感染性疾病或惡性腫瘤。
MPA肺部受累常見肺纖維化和肺泡出血,腎臟受累時病理常見新月體形成和壞死性血管炎腎損害表現,如新月體性腎小球腎炎,局灶增生壞死性腎小球腎炎伴新月體形成,還可見腎小球毛細血管袢節段性纖維素樣壞死、腎小球硬化及腎小管萎縮、間質炎癥細胞浸潤、間質纖維化等腎間質病變,IIF提示大部分患者腎小球無或極少量免疫復合物沉積[4-5,8-9]。GPA鼻黏膜/腫物或肺活檢常見壞死性肉芽腫和小血管炎,腎臟病理以局灶節段壞死性腎小球腎炎具有診斷意義,也可見間質性腎炎、硬化性腎小球腎炎等[10,12]。總之,病理檢查只具有相對特征性,確診需結合臨床表現及ANCA 等檢驗綜合判斷。
需要指出,病例1既往有甲亢病史,接受丙硫氧嘧啶、甲巰咪唑等藥物治療,雖就診時已停用1個多月,但臨床不能排除藥物相關的ANCA相關性血管炎。硫脲類抗甲狀腺藥物是最常見的誘發AAV的藥物[18],頭孢氨芐、阿托伐他汀、卡馬西平、乙胺丁醇、環丙沙星、肼屈嗪、孟魯司特等多種藥物均可引起血管炎[19-20],需引起臨床重視。病例4合并復發性多軟骨炎(elapsing polychondritis,RP)。北京協和醫院報道131例RP,ANCA陽性4例。其中1例c-ANCA陽性,同時診斷為GPA;2例為pANCA陽性,其中1例合并潰瘍性結腸炎;1例抗PR3抗體陽性[21]。RP也是一種多系統受累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病因尚不清楚,是否與AAV 有部分重疊的發病機制,需要進一步研究。另外,病例4支氣管擴張為主的胸部影像表現是合并疾病還是AAV所致亦不明確。
AAV的治療分為誘導緩解、維持緩解及控制復發。糖皮質激素聯合環磷酰胺是最常用的治療方案,生物制劑如抗TNF-α、抗 CD-20單克隆抗體也可選用,腎衰竭患者需接受透析治療。5因子評分(five-factor-score,FFS)系統可用于評估預后:(1)胃腸道受累;(2)心臟受累;(3)腎功能不全(血肌酐>150 μmol·L-1);(4)年齡>65歲;(5)缺少耳鼻喉部位受累的證據。每項計1分,總分5分,分數越高表示預后越差[22]。北京協和醫院一項包含455例診斷為MPA或GPA的研究顯示:MPA合并肺間質病變明顯高于GPA,合并耳鼻喉表現明顯低于GPA。MPA與GPA的首要死因分別是感染和疾病活動導致的出血,兩者死因累及的首要系統均為呼吸系統。MPA病死率較GPA高,中位生存時間短,與患者發病年齡大、病情重、進展快、易發生嚴重感染等相關[23]。
總之,AAV起病年齡較大,累及肺部時易誤診為肺炎、IPF、腫瘤等,從查體和常規實驗室檢查中發現多系統受累的證據,結合ANCA、肺與腎等活檢病理證據有助于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