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瑞貞
靳縣長和秘書說,通知山門鄉黨委,我今天上午過去看套種玉米工作。
山門鄉黨委書記孔有志和鎮長吳文化早到石門鄉邊界處候著了。老遠看見縣長的黑色奧迪風馳電掣般駛來,兩人便從帕薩特的車頭繞到車屁股向著縣長來的方向站著。奧迪停下來,靳縣長按下玻璃說,就不到黨委了,你們兩個坐我的車到山區看看。孔有志說,靳縣長也別這么急,先到黨委去喝點水吧?靳縣長說,不了,快上車吧。于是,吳文化坐了副駕駛,孔有志上了后排座。接到政府辦公室的通知后,孔有志就找吳文化商量了幾條路線,沿途都是比較好的村子,鄉里的指示一般不打折扣。上車后孔有志和吳文化說,靳縣長要看山區,你就指揮著劉師傅到山上轉轉吧。吳文化會意,就指揮著劉師傅向他們預定的路線走。
一路上所到之處,農民們都吆喝著牲口在泛黃的麥田里套種玉米。靳縣長問,往年畦埂上都是種兩行玉米,今年要求只種一行,老百姓接茬兒不接茬兒?孔有志說,靳縣長您不用擔心,農業局推廣的技術都在那些平原鄉鎮搞了試點,明擺著“二改一”就是高產,現在的老百姓都精著呢,這么好的事怎么會不接茬兒呢?靳縣長微微點了點頭。孔有志用余光掃了一眼,靳縣長的臉很平和,眉宇間放著光亮。孔有志吊著的心落了地。
車慢慢行著,不遠處的路上站著一頭大灰驢,韁繩拴在樹上,整個身子橫著占去了路面的一多半。快到跟前了大灰驢沒有一點讓開路的意思,劉司機只好放慢了速度,吱吱地按了幾聲喇叭。大灰驢似乎沒有聽見,悠閑地倒了倒蹄子仍然原地不動。劉司機很生氣,就又“吱吱吱、吱吱吱”猛烈地按著喇叭。大灰驢可能覺得這個黑東西發出的聲音很呱噪,打擾了它的清靜,氣憤地打了幾個響鼻,咧開嘴呲著紅紅的牙花子和黃白的牙齒,朝著藍天呱呱地叫了起來。叫了幾聲好像還不解氣,就挪了挪身子朝著轎車尥了一通蹶子。車內的人都覺得很尷尬,孔有志的臉一下子氣得通紅。這時坐在前邊的吳文化卻開玩笑地說,靳縣長,您的威望真高啊,驢都給您打敬禮呢。吳文化這么一說,逗得一車人都笑了,車內的氣氛也寬松起來。接著吳文化說,我下去把它牽走吧。靳縣長說,就叫小劉牽吧,我們正好下去看看。
一行人下了車,進到麥田里。新翻土壤的土腥氣味和著小麥的青甘氣味使人感到很親切,似乎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靳縣長看得很有興致,沿著畦埂不斷地往麥田深處走。走著走著靳縣長就發現了問題,畦埂上的玉米剛開始是一行,再后來就開了叉,變成了兩行。靳縣長指著畦埂對孔有志和吳文化說,你們看,這一行玉米怎么就開叉長成兩行了呢?孔有志臉上一下子冒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吳文化憋得臉通紅沒敢吱聲。靳縣長說,你們山門鄉黨委這不是在明著一套暗著一套嗎?你們這不是糊弄縣政府嗎?沒想到吳文化紅著臉說,靳縣長您別生氣,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管孔書記的事。我作為鄉長主抓農業生產,老百姓這樣種我是知道的。也是我默許了的。“二改一”的套種方法在平原鄉鎮,因為土地肥沃,水肥跟得上,長起來通風透光肯定是高產。可是在我們山區,土地薄,水又奇缺,基本上靠天吃飯。一行怎么著也頂不過兩行收得多。靳縣長說,如果是這樣,你們為什么不提出來呢?這不是搞會上一套背后一套嗎?這不就是上邊有政策,下面有對策嗎?你們考慮考慮怎么辦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從麥田里往外走。這時正好劉司機已把驢牽走,靳縣長上了車砰的一聲閉了門子,黑色奧迪絕塵而去。
過了幾天,孔有志特意找到靳縣長匯報山門鄉玉米套種整改情況。匯報完后,孔有志說,靳縣長,造成工作的失誤,不能全怪吳鄉長,我也有責任,對下屬要求不嚴,管理不夠。吳鄉長工作還是很賣力的,就是說話不中聽。那天他怎么能把驢尥蹶子說成是給您打敬禮呢?那您成什么了?不過吳鄉長也沒有別的意思。靳縣長夾著煙的手似乎有些微微顫抖,他看了一眼孔有志說,孔書記,你如果沒有什么事就回去吧,我還有好多事情等著處理呢。孔有志感到靳縣長不大高興,便訕訕地走了。
幾天后,山門鄉黨委做了人事調整:吳文化任鄉黨委書記。孔有志干了縣工商聯一把手,都說那是個閑職,如果高興,可以睡扁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