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鋮

新疆塔里木盆地的秋里塔格,一個連黃羊和雄鷹都過不去的地方,有一對博士夫妻卻在那里堅守與奮戰,用青春和熱血澆灌這片“無人區”。
作為地質工程師,趙博和鄭曉麗放棄大城市的高薪工作,扎根新疆,投身祖國的油氣資源開發事業。從此,他們的愛情沒了風花雪月,身邊的風景只剩大漠孤煙,但這對年輕夫妻無怨無悔,戰勝惡劣條件,攻克世界難題,用行動詮釋: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
博士夫妻的“石油情緣”
趙博和鄭曉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出生于1987年,老家都在湖北恩施,都考入了浙江大學地球科學學院。浙江杭州的西子湖畔,兩人相識相知,走到一起。同為地質學專業的學生,他們一次次聽老師講起新疆塔里木,這個被外國人稱為“勘探禁區”的神秘地方,經過老一輩石油人的艱苦奮戰,如今已變成大油田,成為西氣東輸的源頭。
趙博和鄭曉麗心中萌生出一顆向往的種子,讀博時,兩人把研究對象鎖定在塔里木盆地。
2015年,兩人結婚,一年后,女兒出生。“畢業后我們去哪里?”鄭曉麗籌劃著小家庭的未來。“當然去塔里木。”趙博沒一點猶豫。丈夫的理想,正是鄭曉麗的抱負,兩人的博士論文圍繞塔里木的石油勘探研究,長一百多頁,字里行間充滿著對那里的期待和向往。
2016年6月,趙博和鄭曉麗博士畢業,北上廣不少單位向他們伸出橄欖枝,有些高校請他們任教,還有出國的機會,但夫妻倆毅然放棄優厚條件,一心朝著塔里木前進。
趙博和鄭曉麗成為中石油東方物探公司的工程師,剛踏上工作崗位,趙博就申請調往公司的庫爾勒分院。臨行,他充滿愧疚與不舍,鄭曉麗反過來安慰他:“你安心工作,家里一切有我。”
初到塔里木,趙博充滿干勁。一次野外作業,他遠遠望見托木爾峰,很激動,當場和妻子視頻連線:“曉麗,看到沒?那是托木爾峰,我博士論文研究過的地方。”“太遠了,看不清。”鄭曉麗在屏幕那頭不停搜尋。
“你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有一條白白的雪線,就是托木爾峰,天山山脈一部分。”
“看到了,看到了。”鄭曉麗也激動起來,雖然只是一條隱隱約約的雪線,但透過屏幕,她的心也飛到了雪峰上。
“我現在腳踩的地方,是師姐的博士論文,哈哈。”趙博笑著把鏡頭轉向地面。鄭曉麗問:“那有沒有你師兄的博士論文?”
“師兄的論文在那邊。”趙博又把鏡頭轉向遠處的一個山脈,“我們三個的博士論文,把這一帶全‘包了。”
夫妻倆正聊得起勁,午睡的女兒醒了,“鉆”進媽媽的手機鏡頭,咿咿呀呀地笑著。看到女兒,趙博既開心又傷感:“想爸爸嗎?爸爸想你了。”
鄭曉麗聽著丈夫口中描述的塔里木,充滿神秘與挑戰,恨不得立馬追隨丈夫的腳步,和他并肩作戰。無奈,女兒太小,還不適合坐飛機。
夫唱婦隨的“風花雪月”
2017年初,女兒滿3個月,鄭曉麗向單位提出申請,調往新疆塔里木。這是趙博到塔里木工作半年后,一家人第一次團聚。看著風塵仆仆的娘倆,他流淚了。鄭曉麗拍去丈夫肩上的沙塵,紅了眼眶:“女兒成長需要爸爸,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一家三口把家安在新疆庫爾勒市,鄭曉麗的母親千里迢迢趕來幫忙照顧外孫女。上班前,鄭曉麗用吸奶器把母乳吸出來,放到冰箱里,讓母親熱一熱,喂給孩子吃。夫妻倆上班時,女兒還在睡覺,下班已是深夜,女兒已入睡。雖然女兒就在身邊,但“見面”的機會不多,即使到了周末,他們也要加班。
趙博和鄭曉麗約定,如果不去野外,傍晚五點左右,盡量抽時間陪女兒吃飯,和她玩一會,哄她睡著后,他們再回單位加班。夜深人靜,夫妻倆各自的辦公室燈火通明,而這盞燈,往往一亮就是一個通宵。
鄭曉麗到達塔里木后,迅速進入工作狀態,通過對高效井、失利井的特征分析,總結斷溶體圈閉的油氣成藏規律,為下一步勘探開發井位選取指明方向。
維語里“秋里塔格”的意思是“黃羊和雄鷹都到不了的地方”,這里斷崖林立,人跡罕至,被稱為“無人區”。秋里塔格地下蘊藏著豐富的油氣資源,是塔里木的重要戰略區域。然而,這里地表條件極其惡劣,刀片山宛如刀劈斧削,勘探信號反射條件極差,石油勘探開發面臨世界級難題,趙博倍感壓力。
要建立三維淺層構造模型,必須掃描整個秋里塔格施工區域。趙博帶領研究團隊深入秋里塔格野外采集現場,背著幾十公斤儀器,頭頂炎炎烈日,在懸崖上布點,在峭壁上采樣。
鄭曉麗知道丈夫的工作面臨難題,她思索再三,建議試用高精度地表遙感資料,完成海量數據的快速提取和自動建模,打破秋里塔格復雜地表的限制。妻子的建議令趙博茅塞頓開,一舉破解技術難題。
秋里塔格最高海拔2100米,翻山跨溝靠鋼釬和大繩。一次,趙博在野外爬山作業時,一塊石頭掉下來,砸中他的腰。
晚上下班,趙博的腰越來越疼,獨自去醫院配藥。回家后,他本想瞞著妻子,但膏藥味“出賣”了他。
鄭曉麗不放心,第二天跑去醫院打聽,醫生說,石頭砸中的是趙博腰部,如果偏一點,砸中脊椎,后果不堪設想。雖然她知道他們的工作充滿危險,但那一刻,她才感到危險離他們這么近,不禁一陣后怕。
“刀片山”上的無悔青春
“聽說秋里塔格的山被稱為‘刀片山,山羊站不穩,鳥過刮層毛,太危險了。”“你們要多為孩子想想,調到城市里來,安安穩穩過日子。”那段時間,親朋好友隔三岔五來勸他們。一邊是親情,一邊是事業,趙博和鄭曉麗有些為難。
2018年7月30日晚7點多,趙博的師姐、西南石油大學的李教授在新疆阿克蘇溫宿縣野外地質考察時,突遇泥石流災害,她和同行的師生不幸遇難。
“我們都是干這行的,感同身受。我們知道風險大,不一定有什么成果,但就是想挑戰一下。”這件事,更讓趙博和鄭曉麗堅定信念,“如果這里真像大家開玩笑說的那樣,用一把鐵鍬就能挖出石油來,我們也不會來這兒。”
這些年,趙博對塔里木的石油勘探事業作出不小貢獻,他把相鄰的柴達木、塔里木兩大盆地進行連片,完成地質成果剖析,填補近三十年兩塊區域之間的研究空白,在國際上得到高度認可。
女兒慢慢長大,趙博有時會給女兒講講自己的工作。有一回,他拿著一小瓶石油樣本,對她說:“這點石油,從生成到地表,要1500萬年左右,如果我們不把它找出來,1500萬年的歷史就沒人知道了,爸爸媽媽的工作就是把這么有價值的寶貝一個個找出來。”女兒把玩著小玻璃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2019年5月初,趙博前往英國交流學習,一個月后準備回國前,他和妻子視頻。女兒湊過來問:“媽媽,是不是爸爸在講話?”鄭曉麗把手機給女兒,趙博問女兒:“爸爸快回來了,想不想爸爸?”女兒突然“哇——”的一聲哭了。
趙博一陣心疼,他知道,女兒很聽話,從不吵著鬧著找爸爸媽媽,但她幼小的心里,充滿著對他們的依戀。
然而,趙博回國后,來不及回家抱抱女兒,就直奔秋里塔格野外作業現場。當時,勘探工作正進行到關鍵時刻,趙博和大家一起翻山越嶺,終于在一條深谷中,找到一套完整的1500萬年前的古巖沉積層,給后期建模提供了令人振奮的細節依據。
半個多月后,這一輪的踏勘結束,趙博和鄭曉麗相約返回庫爾勒。列車上,這對分別兩個月的夫妻終于見面了。“我給女兒買了毛毛熊,這防曬霜是給你的,他們都說很管用。”看著丈夫不遠萬里從英國帶回來的禮物,鄭曉麗含著淚水,假裝責怪:“你很少給我買禮物,這次居然記得了。”
2020年6月,正是新疆鮮花盛開的季節,但秋里塔格依舊荒涼,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有點雨水,長了些駱駝草,顯得格外珍貴。駱駝草長在懸崖邊、石縫間,以一種頑強的生命力,訴說著不屈不撓的精神,人們稱它“不死草”。
趙博和鄭曉麗難得有時間,手牽手走在秋里塔格,回憶著4年時光,不禁感慨萬千,“我們也要像駱駝草一樣,繼承老一輩的‘石油精神,在這里堅守,扎根……”夫妻倆穿著火紅的工作服,在刀片山前合影,燦爛的笑容,訴說著這場無悔的青春。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