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陪娘住一宿

河邊柳

前不久，老公被公司外派了兩個月。那段時間，自己下班后一想到回家又得獨守空房，便頓生怯意，尤其雙休日更是難熬。于是只好約上閨蜜拿逛街打發時間。可幾個閨蜜都已是名花有主，各自相夫教子的，反而越是雙休日越不得閑。

那天，我又把幾個閨蜜的電話打了一圈，居然無一人肯“重友輕色”。正郁悶著，恰巧對門張嬸過來送還一本書，見我一人在家，就順便坐下來跟我聊了一會兒。當聽到我一個勁兒地為自己一人在家而抱怨時，張嬸說：“既然不愿意一個人待著，那就回娘家陪陪你媽呀！”

“去了，前天剛從我媽那兒回來，我媽專門給我包的餃子，這不連吃帶拿的，現在冰箱里還有不少呢！”我不無得意地說。

“住一宿沒？”張嬸問道。

“沒有，我自打結婚后，好像還真沒住過娘家。再說這么近，一會就回來了，也沒必要住啊。”

“我看如果沒有那么要緊的事情必須趕回來辦理，最好還是陪老娘住上一宿。”張嬸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我以前就跟你一樣，回娘家的次數倒是不少，可幾乎從沒住過，總是吃完飯，哪怕再晚也要連夜趕回自己的家。直到老娘前年因為中風癱在床上，我才終于住了幾回娘家，誰知父親卻很生氣地對我吼‘現在住還有什么意義？你媽啥也不知道了。原來之前我每次從娘家離開后，老娘總唉聲嘆氣地跟父親念叨‘這孩子，都這么晚了非要回去，住一宿能咋的？想娘倆躺床上嘮嘮嗑都嘮不成，難道真應了那句俗話，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唉！那一刻，我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可直到去年老娘過世，老人這個簡單的愿望卻終未能實現，也成了我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彌補的缺憾……”說到這里，張嬸已有些哽咽。

送走張嬸，一股急切見到母親的沖動猛然自心底升騰，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直奔樓下車庫，恨不得一眨眼的工夫就飛到母親身旁。一路上，我將車子開得飛快，腦子里不時就閃現出以往每次從母親那里離開時，母親站在大門口遲遲不肯回轉的身影，心里酸酸的。從我的家到郊區母親的家，不過區區九十里的路程，而那一刻我恍惚感覺竟猶如隔了千里萬里的遙遠。

四十分鐘后，當我風風火火地撞開母親的家門時，母親正在灶屋里蒸饅頭。“媽——”聽到我幾乎帶哭腔的一聲喊叫后，母親急忙就跑了出來，慌亂地將我抱住，驚恐地問道：“這是咋啦，丫頭？出啥事啦？”

我趴在母親的肩上，使勁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不爭氣的淚水還是弄濕了母親的肩膀。

吃過晚飯，母親照例又拿過一個飯盒遞給我：“這是剛才吃飯前，我專門給你挑得幾塊小肋排，你拿回去，明天早飯一熱就行。”見我接過飯盒又隨之放下，并無去意，母親居然一臉的問號，直到我怯怯地說出：“媽，我今晚不走了，住下，跟您鉆一個被窩！”母親這才眼睛一亮：“真的呀！那敢情好了。”說完，幾乎是小跑著直奔臥室。中秋剛過，天只是微涼，可是激動得不知所措的老太太竟然張羅著要給我找熱水袋暖被窩。

那個晚上，躺在久違了的那張大木床上，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孩提時代。母親更是異常的興奮。從我八歲那年因為喜歡一條花裙子，竟然半夜偷偷起來照鏡子臭美，到初中時曾為一次考試沒能進入前三名而哭了整整大半夜鼻子;從第一次帶男友回家到九年前幸福出嫁，點點滴滴，滴滴點點，直聊到凌晨兩點，娘倆依然是睡意全無……

次日下午，我戀戀不舍地要離開時，母親照例又送到大門口，照例又是遲遲不肯轉身，但我發現母親眼睛里分明已不見了往日的落寞和哀嘆。我按下車窗，將頭探出車外，沖母親做了個鬼臉兒：“媽，等著我，過幾天我還回來，咱娘倆嘮它個通宵達旦。”

“好啊！好啊！媽等著！媽等著！”母親不住地點著頭，暖暖的陽光透過大門口那顆大槐樹枝枝杈杈的縫隙，斑斑點點地映在她的臉上。那一刻，我驀然發現母親燦爛的笑臉沐浴在一片午后的陽光里，像一朵盛開的蓮。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