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一江湘水

賴加福

但凡好的風(fēng)景，必是有山有水，山水融合一體的。山有水的滋潤顯得蔥郁俊朗，水有山的依傍方有千嬌百媚。就比如故鄉(xiāng)那樣的小山城來說，人們舉目所見，都是連綿起伏的峰巒疊翠，一條穿城而過的湘江小河，恬淡適靜的潺潺流淌。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因此散發(fā)清新淡雅、端莊秀麗的氣質(zhì)美。

我經(jīng)常在湘江江畔流連，不僅僅地理位置便利的原因：從我在縣城的住所出來，走大概三十米遠，穿過一條沿江馬路就到了。還在于可以欣賞日出日落的美輪美奐;人們在兩岸的濕地公園與林崗公園休閑娛樂的幸福美好。在行進的時空里，湘江靜默無語地閱讀著兩岸的步云橋、古榕樹、翠竹祠、龍光寶塔等生靈萬物在歲月中攤開的書卷，挽起簇簇浪花，不知疲倦地講述著小城的百年傳奇。

湘江是家鄉(xiāng)的母親河。上游是尋烏縣的羅塘河，屬長江流域鄱陽湖水系。發(fā)源于贛閩交界，武夷山脈筆架山南麓的尋烏縣羅珊鄉(xiāng)天湖下，自南向北在筠門嶺鎮(zhèn)元興村進入會昌境內(nèi)。從元興村算起，湘江將在會昌河域奔走103.4公里 ，蛻變?yōu)橼M江源頭的貢江。

由于上游流域河道狹小、曲折，剛剛流注到江西省會昌境內(nèi)的湘江，在前行的征程中舉步維艱，難免一時著急上火，而腳步踉蹌地左沖右突，濺起湍急的水流，拍擊、回旋，橫沖、直撞。于漢仙巖周邊的奇峰怪石之間突圍出來，與武夷山和九連山余脈千山萬壑中流過來的小溪澗水握手言歡，抱作一團，結(jié)成密不可分的盟友。這樣的握手，在青山環(huán)抱、山谷發(fā)育、植被良好的上游流域，積蓄了豐富的水利資源，被充分利用。其中，就有依托羊子巖水庫與石壁坑水庫建起的大型水電站。羊子巖水庫被人們命名“漢仙胡”，是漢仙巖風(fēng)景區(qū)的重要組成部分。石壁坑水庫則一直為會昌縣城的居民，源源不斷地提供清澈干凈的生活飲用水，一如母親的甘甜乳汁，多少年來一直哺育著小城的萬家百姓。??? 在流經(jīng)筠門嶺、周田、站塘、麻州、文武壩等五個鄉(xiāng)鎮(zhèn)后，湘江最終來到地勢平緩的中下游，貫穿縣城。這里曾是小城的主要航道，步云橋下，至今還余留著早年的古碼頭。后來水土流失較嚴(yán)重，河道變得寬淺，水流變得緩慢，湘江也溫順起來。來到縣城西北的嵐山嶺腳下，如一個遠離故鄉(xiāng)久別母親的游子，稍一遲疑，便又笑逐顏開，一頭扎進從瑞金順勢而下的綿江懷抱里。自此，湘江可以暫且放緩匆忙漂泊的腳步，歇歇腳，泡壺清茶，敘敘舊。抱頭相擁后，有說不盡的重逢喜悅，有道不盡的離別話語，此刻都可以附著母親耳邊，沿著一個“U”字形路徑，慢慢傾吐出來。

嵐山嶺上空的風(fēng)，如一朵云一片葉從山上徐徐飄落下來，在湘江上蕩起層層漣漪。如果仔細(xì)聆聽，那裹挾草木清香的風(fēng)里，似乎還裹挾著一個濃郁的湖南口音，吟誦那闕著名的詞《清平樂·會昌》：“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風(fēng)景這邊獨好……”故鄉(xiāng)會昌因這首偉人的著名詩篇，而聲名遠播。

偉人的贊譽自然不無道理。嵐山嶺，正式的名字是會昌山，由福建武夷山西麓余脈逶迤至此形成，是小城西北隅的天然屏障，如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勇敢地守護者柔腸百轉(zhuǎn)的湘江。如今嵐山嶺已經(jīng)打造成一個省級森林公園，周圍幾十公里，綠樹成蔭，峰巒疊翠，鳥語花香，是天然的大氧吧。公園里樹種品類繁多，其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杉樹，樹身長著那種尖銳如刺的細(xì)葉，樹皮坑坑洼洼，粗糙不平，相貌有點丑陋。但杉樹的材質(zhì)很好，是當(dāng)?shù)厝擞米骷揖叩慕^佳材料。此外，還有落葉松、楓樹、油桐樹、烏桕樹、苗竹、柑橘等等。優(yōu)美的自然風(fēng)光，吸引歷朝歷代文人騷客駐足流連，并留下很多優(yōu)美的詩句：“萬里碧云凈天宇，千山木葉墮霜紅。”……

似乎每一方靈山秀水，都流傳著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湘江也不例外。古時，湘江也叫湘水。相傳唐朝八仙之一的韓湘子游居羊角水漢仙巖修煉，成仙時，不慎將一條腰帶遺落在地，化為湘江。后人把筠門嶺稱為湘鄉(xiāng)，流經(jīng)的湘江叫湘水。

近年來，小城興起打造“三江六岸”靚麗名片，還百姓一方藍天碧水的舉措，湘江河得到較好的治理。關(guān)閉了沿河大部分采砂場，建起了觀景休閑的沿江路。湘江河又回歸到上世紀(jì)前水深魚肥的佳境。河里的各式魚多了起來：沙溝、船釘、鯉魚、翹嘴、揚堅、桂魚、石斑、鳊魚等，引來眾多垂釣者，在湘江河畔，用魚竿釣起舒暢的心情與生活的悠然自得。自此，小城人們的生活更是與湘江息息相關(guān)、密不可分。

炎夏的早晨，天還蒙蒙亮，群星已經(jīng)退場，一輪薄薄的瘦月，卻還眷戀在高遠的天空。不一會，東邊紅彤彤的朝陽已然從青山背上躍出，開始伸出溫暖的手掌，深情地摩挲著小城光潔的皮膚。湘江河還沒有完全從夢靨中清醒，河面上籠罩著一層輕薄的煙霧，水面上，因披染紅霞而跳躍著許許多多頑皮的金色的光斑。小城里錯落有致的民居，橫跨江上的小橋，在霞光中羞羞答答，若隱若現(xiàn)，如夢似幻，如詩如畫。

一群太極拳愛好者，排著整齊的隊伍，穿著寬松的白色太極服，在濕地地質(zhì)公園的廣場上隨著音樂節(jié)奏一招一式練起來了。“捧、捋、擠、按”，每個動作都完成的有模有樣，整套拳練習(xí)下來如行云流水，連綿不斷。看練拳者氣定神閑瀟灑飄逸，似與清新的空氣融合在一起，與面前潺潺流淌的湘江融合在一起。人與自然就這樣和諧共處，不分彼此。

在林崗公園跑步散步、跳廣場舞健美操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人們在公園建成不久，就喜歡上了這艘泊靠在林崗碼頭的生態(tài)綠舟。漫步林崗公園休閑步道，徜徉在曲徑通幽處，如同走進一個植物的大觀園。海棠、桂花、杜鵑、百合、翠竹、臘梅、櫻花……那么多品種的植物，分布在一塊塊綠化帶里，一片連接著一片綠色，打造成一條1.8公里的綠色長廊。

濕地公園與林崗公園，仿佛點綴在湘江河妙曼身姿上的花朵，把月亮灣新區(qū)疼愛地?fù)г谛貞牙铩；▓@綠地，平坦馬路、亭臺樓閣、休閑廣場，林林總總，為小城的人們提供了優(yōu)質(zhì)的生活工作環(huán)境。在這樣有滋有味、張弛有度的生活里，你的心輕易就被一種叫幸福的感覺捕獲。

此刻，幸福的人們正迎著朝陽，行走在步云橋上。這座有四百多年歷史，明清時期的老橋，在歷經(jīng)多次沖毀又多次重建的滄桑后，和旁邊的幾棵古榕樹一道，與汩汩流淌的湘江相依相伴，送走一個又一個日出日落的日子。

橋下是古碼頭，勤快的婦女們在霞光照耀下，就著清冽的河水搗衣洗刷。“啪、啪、啪”一根尺多長的木棍，捶打著結(jié)實的日子，和著江水嘩嘩嘩流淌，開啟了小城新的一天生活，譜寫著小城最具江南水鄉(xiāng)韻味的晨曲。小城的人們，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他們的幸福，扎扎實實的落在裊裊升騰的炊煙里。

會昌三件寶：“藤器、豆干與酸棗”。就在湘江邊的大榕樹下，一間間小吃店里，隱藏著人們最喜歡吃的網(wǎng)紅美食：會昌醬油豆干。

會昌醬油豆干，有600多年生產(chǎn)歷史，因其獨特的生產(chǎn)制作工藝和風(fēng)味而長盛不衰。采用青、黃豆為主要原料，加入上等醬油、茴香、八角、甘草、沙姜等磨制而成，集香、咸、辣、甘于一體，“色呈淡黃，光亮透明，富有彈性，韌而多味。”多少年來，會昌醬油豆干一直都是小城人餐桌上，最受喜歡的傳統(tǒng)菜肴與休閑食品。明清時期，就已經(jīng)是當(dāng)?shù)毓賳T進貢朝廷的地方特產(chǎn)，而遠近聞名。

空閑的時候，喚幾個朋友，結(jié)伴來到古榕樹下，擺上一碟最愛的蒜泥辣椒拌豆干，就著幾碗手工土法釀造的客家米酒，還可以點幾份諸如酸水蘿卜、薯包、芋頭掐、豬肺湯、鹵鴨腳等等小吃，時光在家長里短的溫潤中，變得悠長而有滋有味，空氣里氤氳蔥蒜的清香，從肝腸到脾胃都舒坦極了。

當(dāng)遙遙相望的翠竹祠如約響起的晨鐘暮鼓，安詳?shù)乩@過一道河灣緩緩渡步過來，龍光寶塔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龐，舒展出幾絲寬慰的笑意。這位低調(diào)內(nèi)斂的睿智老者，藏身于城西一個叫塔豐的鄉(xiāng)村僻野。在贛南現(xiàn)存明清古塔中，它的體積最大、高度最高。透過河面的倒影，依稀可見寶塔昔日的芳華。而今，它依舊矗立在湘江河畔守著一份清靜，迎來春花，送走冬雪。

清蕭鳳儀的《龍光塔記》載：“此塔位屬辛方，……宜建塔以作文峰……”說明龍光寶塔是一座以關(guān)攔水口功能為主，同時具備文峰功能的“風(fēng)水”景觀塔。古人認(rèn)為，小城地維缺陷，所以建塔關(guān)攔水口，以培文峰，寄望邑內(nèi)，文風(fēng)蔚起，擢科等第。一代代小城人秉承“耕讀傳家”的客家傳統(tǒng)，堅守著“晴耕雨讀”生活方式。在崇文尚學(xué)的同時，寄希望通過讀書仕進來出人頭地，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奔流不息的湘江水，滋養(yǎng)著一代代小城人的肌膚骨血，也滋養(yǎng)著一代代小城人生生不息的夢想，不折不撓地寫在腳下這塊故鄉(xiāng)的熱土上。

腦海又想到偉人那闕著名的詞《清平樂會昌》：“踏遍青山人未老，風(fēng)景這邊獨好……”我的眼前，湘江日夜兼程地奔流著，前方是贛江，是鄱陽湖，是長江，是浩瀚的海洋，是遙遠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