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多多
如果沒有采訪第十五屆“江蘇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陳明祺,ICU給我的印象,可能始終都是“只有活著進去的,沒有活著出來的”。但實際上,這里更多的是愛和感動。
“很多病人都稱ICU為‘通往太平間的最后一站,在這里的大部分人,心、肺、腎等功能器官都有問題……我們在這里工作,就是奔著搶救生命去的。”提起自己的工作,陳明祺很坦然。他會跟我分享ICU醫生的日常,講自己值班搶救病人的經歷,偶爾也會調侃一句:“我們是醫院里最便宜的醫生。”
國家遭遇大災大難時,一定是ICU的醫生先頂上去。2014年8月2日昆山工廠發生特大爆炸事故,江蘇省中醫院派出了六名醫生,陳明祺就是其中一位;2016年發生H7N9禽流感疫情,陳明祺是戰“疫”先鋒隊成員;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沖鋒在一線的依然是他……
陳明祺經常夸自己:“ICU醫生就是醫藥行業里的‘特種兵。我們每天風風火火,很累、很辛苦,但也很有成就感。”
采訪期間,陳明祺問我,是否發現他身上有什么特點。第一個特點太明顯,他說話語速極快,我不仔細聽,很多關鍵信息都會錯過。他走路也快,拍攝期間,我和攝影師幾乎要靠小跑才能趕上他。但是仔細觀察,他又不是急性子,尤其跟患者的家屬溝通病情時,他的語速非常慢,很有耐心。在ICU里,醫生已經習慣了和死神搶時間,被迫養成了一切都要“急”的習慣。
陳明祺身上的另一個特點,我還真沒發現。他自己說:“我有強迫癥。”采訪時,他的面前放了一臺筆記本電腦,為了保持它與桌子前后左右的距離一致,他來來回回挪了幾十次,“我的抽屜打開一定是整整齊齊的。我要出門,屋里的物品必須要收拾整齊,如果鞋沒放整齊、被子沒疊,我一整天都會覺得有一件事沒做。”
這種強迫癥,陳明祺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影響他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他的父親,軍人出身,從小對他管教極嚴,小到吃飯穿衣,大到做人處事,都堪稱“軍事化”管理。另一個是他的導師王醒。當時陳明祺還沒有畢業,跟著王醒查房,他隨口問陳明祺:“病人是哪天插的管?管的型號是什么?”這不是專業性的問題,答案就在管子上,但是他沒關注到,沒答出來。
“查房時有很多人,感覺真的很囧。從那之后,我就暗暗發誓,導師再問這種細節問題,我必須答出來。”加上在ICU工作,他對病人的管理就更細致。陳明祺自信地說:“在江蘇省中醫院,如果我寫的病例報告排第二,沒人能排第一。”他能把自己接管的每一位病人的病歷都背下來,不僅如此,他對每一位病人病情變化趨勢也了然于心。有時候不值班,他吃完晚飯后溜達的最佳場所,還是ICU,“我一定要過來看一下病人,心里才會踏實。”
ICU醫生見慣了生死,表面看起來,個個都是鐵血硬漢,實際上,他們也有內心最柔軟的一面。采訪時,陳明祺給我看了兩封“遺書”,是他援鄂前一天寫的。在給父母的信中,他絲毫不畏懼,第一句話便是:“兒不孝,遇新冠肺炎病毒帶來全國災難,誰又能置身于外?”在給女兒的信中,他百般溫柔,說:“爸爸愛你,重過愛自己的生命……”
采訪結束時,我走出江蘇省中醫院,天已黑,扭頭看,ICU病房依舊燈火通明。我心里突然明了,這是挽救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線,正因為有陳明祺這樣的醫生在,這最后一站,便不會缺少愛和溫暖。
——《國有危難時,醫生即戰士——訪第十五屆“江蘇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陳明祺》(《風流一代·青春》2021年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