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大聲說再見

楊紅英

親愛的同學們：

本以為趨于“不惑之年”，可“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本以為工作二十余年，思維已成慣性，然而，一名鄉鎮教師，被選派到菲律賓教漢語，實屬破天荒的大事，勢必要霸占學校新聞的“今日頭條”。就算我在你們面前只字不提，卻總有耳朵靈敏的家伙能在老師們熱烈的話語里捕到風捉到影。

一開始，有一兩個家長詢問，我的回答是“不確定”和簡單的安慰。誰知，就在我到重慶培訓的第三晚，手機遭到信息轟炸，你們已從別的班級聽到我要離開的消息，一時難以接受，當然想在我這里得到印證。

一周培訓結束，回到學校，看著幾個小家伙在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的樣子和見到我后眼里的光芒，我分明感到了你們內心的不安和苦痛。也許我不該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選擇離開。記得上一次家長會，我告訴家長們“陪伴是最好的教育”，可是現在我卻自食其言，在陪伴你們成長的中途棄權，我是不是太無情？

只是，事已至此，再多的哭與痛都得去面對。語文課上，我從主動報名去菲律賓教漢語講起，講我童年唯有貓貓狗狗陪伴的閉塞，講我青年自考大專與本科學歷的努力，講我年屆不惑依然旺盛的童心，講我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理解和追求，講我對教育的執著、對漢語的熱愛……

一間五十來平方米的教室，坐著五十來個學生，在言語交流之后，在絕對的靜謐之后，舒展的笑容次第浮現，清澈的眼眸逐漸閃亮。我覺得我已觸碰到心靈的琴弦，我相信那一剎那的俘獲，我更希望你們——我的孩子們在我的故事里找到學習的動力、前進的力量。

我終于明白什么叫“割舍”！那是要用刀生生地砍，用斧狠狠地削，盡管千絲萬縷，盡管深入生命，都要斬斷，都要割離。只是，邊割邊離，我唯有腦袋嗡嗡，已不知如何完成最后的叮囑。

吃過午飯，我像往常一樣在午自習之前到學校，看見辦公桌上有禮品，打開，竟是三封長信，信里說不盡的不舍、許諾和對未來相聚的期盼。

“我們一定會乖乖地學習，乖乖地聽老師的話，乖乖地等您回來！”

“每每看到地圖，就會把目光停留在菲律賓！”

“在菲律賓要開開心心的喲！你不開心我們會傷心的！”

……

誰說十二三歲的孩子不懂得感情、不理解生活？誰說十二三歲的孩子心靈脆弱？在那字里行間我分明看到了一顆顆跳動的心、一個個可愛的靈魂。

走進教室，我又收到班長和學習委員送來的你們手書的報紙，“美好的時光總會逝去，再美的花也會落下。謝謝您，楊老師，在初中階段給了我們一個美好的開頭！我們愛您！”學習委員娟秀的字跡下面，是你們每個人的個性簽名。

“希望你們做一個有情趣、有品位、有夢想的人！”我在黑板上寫下我的叮囑。

籃球賽后，女孩子們與我擁抱，男孩子們與我握手，我們哭著做最后的告別。那“再別康橋”似的輕輕與悄悄不過是詩人的浪漫情懷，人世的割舍怎能如此輕松簡單？

就讓云彩作證，讓雨落在心里，讓我再看你們一眼，讓我大聲說一聲：“明年再見！”

愛你們的楊老師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小敏蔡蔡子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