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仁：從珠寶守業人到進擊大灣區

杜冬東

濠江之畔，澳門商圈繁星耀眼，由三代“金匠”打造的盛豐珠寶集團（下稱“盛豐集團”）尤為引人關注。這家沉淀38年的家族企業，不僅是澳門經濟發展的一個縮影，更見證著澳門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歷史新章節。

盛豐集團創辦人李子豐，出生于澳門一個普通金匠家庭，后輾轉于港澳不同背景的企業，而立之年便取得經營珠寶的“真經”。1983年，李子豐攜發妻從澳門新馬路一間弄堂內的“新月珠寶”店起步，開啟其創業之路。

憑借專業匠心及誠信待客之道，李子豐很快在澳門市場謀得一席之地，打造出聲譽日隆的盛豐珠寶品牌。在澳門回歸祖國之前，盛豐集團發展成為當地規模最大、分店最多的珠寶企業，旗下門店日客流量超過3000人。

此后，李子豐之長子、盛豐集團的少東家李居仁把握粵澳融合的大勢，將集團總部搬至臨近的珠海，建立起“珠海開會、澳門巡鋪、香港采購”經營架構，深度布局內地市場。作為行業引領者，盛豐集團亦探索建立澳門珠寶行業的“雙循環”產業鏈。

30余年的堅守，一度僅有半間鋪面的小作坊轉身為商業版圖觸及珠三角及長三角地區的知名珠寶集團，離不開李氏三代的匠心與經營智慧。近日，盛豐集團總經理李居仁在位于珠澳跨境工業區的珠海總部，向新財富講述了李家與黃金珠寶的不解之緣。

誠信立業：三代金匠的堅守

位于珠海市拱北茂盛圍與澳門西北區青州之間的珠澳跨境工業區，臨近橫琴新區和十字門中央商務區，這塊總面積0.4平方公里的“風水寶地”被認為是珠海休閑消費的黃金地段。盛豐集團的珠海總部正設于此。

在盛豐集團總部大樓，凡是進入工作區者，都必須穿過兩層密閉的鋼鐵大門。使用密碼開啟第一層大門之后，頭上是一塊實時播放的安防監控屏幕，里里外外發生的事情盡在保安部門的掌控之下。確認安全后，第二層大門才會被打開。

“盛豐集團重金投入嚴密的安防設備，不僅出于員工及公司資產的安全考慮，更是商業信用的一種體現”，對于嚴格的進門手續，李居仁解釋道。

盛豐集團目前是澳門本土規模最大的珠寶店，線下經營門店9家。在傳統的珠寶金飾行業，產品的同質化非常嚴重。“你買的東西跟我買的東西可能都是一樣的，因此誠信是很重要的”。在李居仁看來，盛豐集團能在澳門30多年的商海浮沉中發揚光大，核心在于李氏家族對誠信的重視與堅守。

李居仁的祖父是一名“打金”工匠，在珠寶店的后臺做“師傅”謀生，接一些打金訂單。在祖父的熏陶下，1970年代，李子豐不僅在本地金銀珠寶店打工，還去一些為東南亞旅游客服務的店鋪和香港一些知名品牌珠寶店歷練，通過持續積累，掌握了不同風格珠寶店的經營模式。

據李居仁介紹，上世紀60年代之前，金飾珠寶行業都以手工制作為主，不像現在有先進的機器做輔助，所以做得非常辛苦，“祖父那輩金匠經常聞一些藥水，身體會不太舒服，我父親目睹這個狀況，就立志要改變這一局面”。

經過摸爬滾打，李子豐在30出頭時已積累了豐富的珠寶經營經驗，包括參與團客等生意。1983年，李子豐與妻子在澳門新馬路爐石塘巷開設了一家金行，起名“新月首飾”。新月珠寶的柜臺僅約一個條桌大小，是新月餅家店鋪隔出了一半面積。雖說新馬路是澳門的百年老街，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但轉角處的新月珠寶卻在安靜弄堂內，顯得冷清許多。

“我父親是想要當老板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決心很大”，“不像現在的創業，包括政府、大型企業都會以大帶小、給予很多的扶持，當時的創業環境相對是很困難的，一切都是靠自己”。

創業初期的新月珠寶是個“前店后廠”的夫妻店，前面是銷售珠寶的店鋪，后面則幫人做黃金加工，全家人的吃住也都在此處。雖說起點較低、規模較小，但憑借過硬的產品、誠以待客之道，李子豐的生意很快風生水起。

李居仁回憶，“我從小在店里當打工人。我父親要出去談生意時，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店鋪。父親覺得擔心，因為生命財產都在店里，我放學以后就在店鋪里面做功課，順便幫母親壯膽”。

由于弄堂“不招客”，1986年，李子豐將其店面搬到了靠近葡京酒店的南灣區；兩年之后再度遷店，于殷皇子大馬路開設了第一間店鋪，商號也正式改為“盛豐珠寶金行”。

這期間，李子豐還創建了首飾店與抵押店兩店合營的模式。由于李子豐的首飾店開在前鋪，而一道閘門之隔的后鋪是洪發抵押店，兩方就合計，閘門不再關閉，押店抵押的東西也可以放到前鋪售賣。這種模式帶來生意增量，一度引得同行效仿。

此后10年間，“盛豐”迅速躍升為澳門珠寶行業響當當的品牌，相繼在約翰四世大馬路、新口岸南方大廈、新馬路等繁華地段開設了多家門店，李家的珠寶生意扶搖直上。

主攻團客：構筑本土比較優勢

在回歸之前，澳門的經濟體量比較小、人口不多。李子豐深知，僅靠本地市場，盛豐集團難以做大。彼時澳門的博彩業尚未開放，而來自于東南亞國家、中國香港等周邊地區的游客消費能力很強，因此，李子豐進一步拓展外向型市場，將東南亞的團隊份額作為主營方向。

官方信息顯示，1990年，盛豐集團在澳門殷皇子大馬路32號2樓，專門為東南亞旅游客設立約2200平方英尺（折約220平方米）的珠寶首飾專場，門店每天的客流量達2000人。100%韓國旅游客及超過90%的日本旅客到澳門消費時，都會首選盛豐旗下的珠寶金行。盛豐集團為此專門聘請了韓國及日本籍的導購員。

為拿下游客市場，1995年，盛豐集團還投資開辦了明仁旅游有限公司，配置多元化的專業車隊，提供本地旅游服務，與其金銀飾品業務形成協同。

1996年，從韓國、日本學成歸國的李居仁正式加入盛豐集團。由于盛豐集團的團客生意起步相對較晚，當初攻下日本市場的艱難也令他記憶深刻。比如日本不少旅行社都有指定的珠寶商，盛豐集團最初連見面都約不到。李居仁曾和父親上門拜訪一家日本公司，卻被拒見，二人在外面從早上9點多等到下午整整一天的時間，才最終遞上了名片。

回首盛豐集團的發展歷程，李居仁不無感慨，珠寶行業需要持續的堅守，將自己的理念一直貫徹下去，用當下流行的話說叫“不忘初心”。而一個企業的成長，在他看來，明確戰略定位、構筑自身的比較優勢非常關鍵。

盛豐集團也注重構筑比較優勢。與一些國際品牌或中國香港的品牌相比，盛豐集團在內地客群中的知名度不高，但長處在于本土優勢？線下門店地處澳門人流旺盛的地段，游客進入澳門，通常都會來這里消費購物。而且旗下所有店鋪均是自置物業，無需繳納高昂的租金，也較大程度上降低了運營成本，令其產品可以保持優惠價格。

此外，盛豐集團還設有獨立設計和制造的專業團隊，有能力提供私人珠寶定制、企業禮品定制等定制服務；并提供手表維修、產品回收服務、專業珠寶鑒定及咨詢評估等多元化服務，由此迅速成為澳門的頭部珠寶企業。

2003年，李居仁正式出任盛豐集團董事總經理，全面負責公司的戰略與運營管理。被問及家族產業傳承的感受時，李居仁表示“自己接班的時候是比較容易的”。

新月首飾開業之時，李居仁尚不足10歲。出身于商業之家，李居仁與兩位胞弟很早便接受到珠寶行業的商業教育。“父親要求我，任何顧客進店來都一定要上一杯茶，他說我的工作就是給客人倒杯，喝完以后我還要擦玻璃”。受父輩的言傳身教，李居仁學會了如何與客戶和市場溝通對話。

李居仁坦言，從小到大的耳目濡染下，他已潛移默化掌握了很多知識，包括金銀飾品的產品和營運。“記得我讀 GIA（證書），考寶石專業的時候，其他同學很多時候還需要儀器去論證它是什么寶石，但是我靠直覺看，就可以分辨是天然的還是合成的”。

除了李居仁，其胞弟李居明也已進入珠寶行業。公開資料顯示，2016年，李居明創立了一個全新的珠寶品牌？Entwine Jewellery，旨在“讓年輕人用更加實際的價格，買到更貴重又滿意的珠寶”。目前，Entwine品牌產品在盛豐集團澳門的門店銷售。

1988年出生的李居明，自幼在英國長大，頗具國際視野和時尚眼光，2015年回到澳門后，逐漸涉足盛豐集團的經營業務。定位為年輕人輕奢品牌的Entwine品牌成立，或標志著在新一代的運作下，盛豐集團嘗試在產品的年輕化、時尚化方面做出探索。

進軍內地：香港采購、內地制作、澳門銷售

李居仁掌舵之后，中國內地進一步對外開放，而回歸祖國的澳門也呈現欣欣向榮之勢。面對全新的機遇，盛豐集團順勢啟動了新一輪布局。

2003年12月，國務院正式批準設立珠澳跨境工業區。這是全國第一個跨境工業區，產業涉及跨境電商、倉儲物流、服務貿易、軟件開發與信息技術等方面，眾多澳門企業將這里作為進軍內地的橋頭堡。盛豐集團也開始以珠海為根據地，將目光轉向龐大的內地市場。

2004年7月，盛豐集團在珠海設立了盛豐珠寶集團后勤（后勤招聘）辦事處；同年，在上海淮海路增設了分店；2011年，其業務進一步擴展至佛山，增設陳村分店。2012年，李氏家族在珠海珠澳跨境工業區注冊了盛豐珠寶有限公司。2014年，盛豐集團在珠海橫琴新區增設了珠海分店。最近10年時間，盛豐集團不僅深耕珠三角市場，也完成了向長三角地區的布局。

2013年，盛豐集團總部搬遷至珠澳跨境工業區，并與珠海市質量計量監督檢測所合作設置檢測室。次年，在香港開設采購中心，利用香港國際珠寶市場的地位，搜羅優質產品。由此，盛豐集團已形成了香港采購原材料、內地制作認證、澳門銷售的三地協同運作模式，往返于港珠澳三地已成為李居仁及其同事工作的常態。

李居仁向新財富表示，盛豐集團“三地布局”，本質上是取三地所長。

采購方面，雖說港澳地區都是自由貿易港，但珠寶的集散地在香港，盛豐集團選擇在香港設立公司。銷售方面，盛豐集團旗下大量的門店設置在澳門，澳門因此被定位為銷售總部。其設計團隊、財務人事等技術、管理團隊，則被集中安排在珠海。

“因為在澳門很難找到充足的專業人才，從澳門到珠澳跨境工業區，車程不過20分鐘，我的辦公室統一規劃統一管理，最后選擇落戶在珠澳跨境工業區”。

珠澳跨境工業區不僅毗鄰澳門本土，享受免稅政策，而且為澳門中小微企業提供招聘內地人才的平臺。李居仁介紹，一些在內地相對充足的人才，在澳門卻十分短缺，當地中小微企業普遍面臨人才短缺的困境。例如，以前澳門會計以及文員類的人才，以及現在珠寶鑒定類的人才，都出現了招聘難的問題。

澳門統計局資料顯示，澳門受過高等教育的在職人士不到40%。而往往這些人才都會優先選擇博彩企業高管或是公務員作為出路，剩下的人士大部分會選擇擔任時間投資較短、工資較高的荷官。相比荷官，進入中小微企業往往意味著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去鉆研且回報相對較低，故從業的人才少之又少。

盛豐集團自2013年于跨境工業區設立總部以來，從人才短缺到現在成功組建自己的團隊，一步一步升級轉型服務，都得益于內地人才相對豐富，打通了招聘渠道。以往其需要委托外部機構完成珠寶鑒定，如今，盛豐集團在園區配備團隊自主完成珠寶鑒定，并且有能力完成高端定制等業務。

除了人才招聘，盛豐集團也在運營層面受益于粵港澳大灣區的規劃與發展提速。早前澳門企業運送貨物需填報大量信息資料，申報程序繁瑣。如今改革簡化流程后，貨物可“先進來、后報關”，公司貨物運送效率大大提高。尤其伴隨港珠澳大橋的通車，過往盛豐集團只能通過船運去香港采購，如今大灣區內的交通網絡非常方便，企業的運輸成本進一步降低。毋庸置疑，最短的出入境距離、最快速的通關手續及最新的產業優惠政策，對于三地布局的盛豐集團意義重大。

李居仁對新財富表示，2020年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讓澳門金飾行業開始意識到過度依賴香港供應鏈的風險。

疫情之前，澳門的產業鏈及供應鏈都比較薄弱，很多的資源都要依靠香港，尤其是金飾產業一直依靠香港作為原料采購地，以深圳、番禺作為制作地，成品經香港運回澳門，路線迂回，成本也因為報關次數多而增加。雖然傳統的產業鏈效率低、成本高，但是大家早已習慣了這一模式。

但是突發的疫情完全打斷了這一鏈條。由于封關政策的施行，澳門到香港水陸不通，導致企業沒有足夠的存貨應對由政府消費補貼帶來的市場需求，回收的金飾也無法重做，澳門金飾產業一度停滯不前。李居仁因此萌生利用粵港澳大灣區的優勢改革傳統產業鏈的想法。

他表示，優化澳門產業鏈，應著眼于大灣區各個區域的優勢互補。番禺占據了全國80%、全球50%的珠寶制造業務，向來以“世界珠寶，番禺制造”著稱，是澳門金飾的最佳制造地；珠海則可作為后勤配送，對澳門的產業發揮分流的作用；澳門可作為銷售地，結合“一平臺、一中心”的建設將產品推向國際市場。

他希望在跨境工業園區打造澳門珠寶產業服務基地，把在深圳、番禺制造的商品運往珠海，再分配到澳門，這樣一來，商品無需再通過香港運回澳門，而是直線到達珠澳，報關次數減少一次，成本也降低了。目前，此方案經過多方交涉已具備了可行性，有望在短時間內落地。

隨著澳門產業鏈的優化，珠澳的合作將會更加密切，珠海四通八達的水陸交通足以輻射整個大灣區，扮演著分流的重要角色，同時澳門可以發揮國際化平臺的優勢，把產品推向更多消費者。

李居仁透露，如今澳門正在謀劃打造黃金交易所，他希望珠澳跨境工業園可以效仿香港和深圳，為一些具有發展潛力的行業補足配套設施。“例如，可以引進深圳的包裝、鑒定等企業開設分公司，把珠海打造成大灣區另一個黃金珠寶集散地。”待黃金交易所落地以后，澳門有望通過珠海把原料直接發往各大廠商，進一步優化產業鏈，更有效地控制成本。

李居仁目前擔任澳門金業同業公會理事長。“在自己發展的同時，也希望能夠帶動行內的中小企業一同發展，把澳門珠寶做出許多香港品牌一樣的知名度”，他說道。

跨境電商：打造“雙循環”產業鏈

澳門回歸之后，年均游客接待量從1999年的700萬躍升至近4000萬，人數增長超過5倍。面對大量涌入的內地游客，盛豐集團線下門店的生意爆火，長期處在超負荷運轉狀態，因此線上銷售體系遲遲未上馬。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后，澳門的生意一度陷入停頓，盛豐集團因此加速了線上銷售平臺的推廣。“跨境電商不僅可幫助克服疫情期間人員往來不便等困難，還能節省交易成本，因而受到越來越多澳門企業的青睞”。

盛豐集團是首批利用跨境電商做生意的澳門珠寶企業之一。2020年8月17日，其跨境電商平臺正式試運營，開始一邊做游客線下的生意，另一邊也開展線上銷售。

李居仁對新財富透露，2020年下半年，在澳門特區政府部門的牽線撮合下，盛豐集團與阿里巴巴開展了商業合作，邀請“網紅”賣家在店內做了3天直播培訓，公司的銷售管理團隊一同學習觀摩。“以往線下門店里要跟客戶談半個小時才可能開單，而線上平臺通過秒殺活動，可瞬間賣出30件或者100件商品”。這一驚艷效果下，盛豐集團正在注入新零售思維，推動線上線下銷售體系的融合。

在李居仁看來，在互聯網世界里，由于商品價格都公開透明，無論是B2C還是B2B模式，產品利潤都越來越薄，企業唯有降低銷售成本才有生存空間。跨境電商有效縮短國內外流行品牌的時間差大大縮短了國際新品牌進入中國市場的時間，有利于全國消費者認識澳門的本土品牌，是澳門本土企業，尤其是中小微企業走向全國的大好機會。

隨著越來越多澳門企業利用這一轉型升級機遇，發展跨境電商，珠澳跨境電商成交量近年暴增。數據顯示，2020年1-7月，珠澳跨境工業區珠海園區新增備案跨境電商企業41家，跨境電商進出口通關票數同比增長超62倍；貨值同比增長超18倍。同時，上半年珠海保稅區地區生產總值同比增長3.2%，增速位列珠海全市第一。隨著貨物倉儲及配送效率的快速提升，跨境電商已成為珠澳融合的催化劑，澳門與產業鏈輻射地區的合作也越來越密切。

在李居仁看來，全球復雜多變的形勢下，澳門作為鏈接內地與外部市場的重要窗口，在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具有獨特優勢，尤其是珠寶行業，可以打造一條本地的“雙循環”產業鏈？一個循環是前文提及的更優化的制造產業鏈；另一個循環則是通過跨境電商，促進二次消費。

“游客在澳門消費過后，覺得產品優質，可以透過跨境電商平臺二次消費，商品則由澳門經珠海發往各地”。從某種意義上說，跨境電商打破了地理空間的限制，能夠令澳門從游客的一次性轉化為長期、多次消費，為當地優秀企業帶來無限廣闊的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