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勢下推動碳達峰、碳中和的根本遵循與行動路徑

■ 朱震鋒

2020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所謂碳達峰、碳中和，是我國在全面進入“十四五”發展時期伊始，積極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向世界作出的莊嚴承諾，即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

碳達峰、碳中和重點任務和目標的確定，是對我國下個階段在持續推動經濟發展方式變革、能源結構深度調整、生態系統動能高效提升等方面提出的新的更高要求。其通過碳減排、碳吸收具體描繪了我國努力建成綠色中國、美麗中國的發展愿景。

一、深刻認識我國碳達峰、碳中和提出的背景

國際方面，世界經濟發展新舊動能加速轉換，能源清潔低碳化發展已成為全球共識。2020年7月，在歐盟宣布碳中和計劃之前，已有30多個國家宣布碳中和目標，包括墨西哥、馬爾代夫等。此后，中國、日本、韓國接連提出碳中和目標。美國當選總統拜登也在講話中提出了美國要重回《巴黎協定》，其基本要求就是美國要提出碳中和的時間表和路線圖。這樣一來，全球重要的經濟體，占全球GDP75%、占全球碳排放量65%的國家開始碳中和。中國作為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參與者，同時也是能源消費大國，提出碳達峰、碳中和承諾充分體現了大國擔當和使命，也將成為推動全球盡早實現碳達峰目標的有力推動者。

國內方面，“十三五”期間，我國在控制溫室氣體排放、推進重點領域節能減排、發展可再生能源及加快生態治理和國土綠化等方面取得積極成效。但是，經濟發展不均衡不充分、高排放行業結構性失衡、制造業規模化和高質量發展不協調等問題依然突出。國家需要持續推進低碳化能源消費、產業結構調整、提升制造業生態效率等工作。作為我國經濟工作領域的一項重要內容，努力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我國經濟實現結構性變革、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前提和保證，也是我國今后近半個世紀長期堅持的戰略任務。

二、科學分析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內涵

從碳匯事業的發展階段、發展邏輯及發展內容上講，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和愿景是我國在不同時間段提出的側重點不同的兩個戰略發展目標。其一，碳達峰的戰略目標，即努力減緩二氧化碳排放速度，有效控制二氧化碳排放規模，盡快實現二氧化碳排放峰值的到來；其二，碳中和的戰略目標，即通過森林、草原、濕地等一系列碳匯載體，以及更加節能、更加環保的新能源和新工藝，努力稀釋直至抵消企業、團體和個人的二氧化碳排放，最終實現二氧化碳的“零排放”。

結合近年來我國在國際、國內兩個層面為應對氣候變化開展的一系列綠色碳匯行動，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又有著更加豐富的內涵與意義。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意味著我國未來將在一段較長時間里努力應對經濟“脫碳”的嚴峻挑戰。實現經濟增長與碳排放深度脫鉤，對傳統能源消費行業尤其是煤炭消費領域形成巨大壓力。疫情導致國內外經濟形勢不確定性風險增加，進一步對經濟“脫碳”等應對氣候變化的全球行動和國家方案帶來消極影響。當然，挑戰與機遇并存。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提出恰逢我國即將全面進入“十四五”時期的重大節點，生態文明建設實現新進步、國家治理效能得到新提升等“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主要目標加持又為愿景實現提供了重要機遇。

此外，碳達峰、碳中和的總體愿景也為持續倒逼我國深化綠色經濟轉型、加快能源結構調整及推進碳市場建設等提供有效驅動，并與生態文明建設協同并進，形成合力，共同實現“美麗中國”建設目標。

三、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根本要求

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已經實現碳達峰，他們更多地是通過將高排放產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進而實現碳達峰。但是，我國作為世界上的制造業大國，同時又是發展中國家，并不具備產業轉移條件，要盡快實現碳達峰繼而尋求碳中和，最基本的要求即是調整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來減少碳排放，大力開展濕地、草原、森林碳匯來提高碳增匯。前者是實現碳達峰目標的首要任務，而后者則是尋求碳中和的重要途徑。圍繞上述兩個層面的核心內容，我國在具體踐行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過程中須充分遵循相關原則和要求。

方案實施的系統性。促成碳達峰的行動方案在設計上必須嚴格遵循系統性原則，有效把握自然界碳循環過程和規律，依據不同節點的排碳固碳特征開展項目設計，既不能違反碳循環規律，又要考慮不同節能減排項目之間的關聯關系，立足碳循環的全過程實施碳達峰和碳中和項目。碳達峰和碳中和項目設計及實施不是在高排放、高污染和低排放、低污染行業間進行簡單取舍，必須系統考慮特定行業碳排放、污染排放的必要規模，開展全過程碳足跡監測和減排監控。

綠色理念的根本性。我國“十三五”以來在優化能源結構、重點領域節能、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及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等方面集中體現了綠色生產、綠色消費和綠色增長的發展理念，盡快實現碳達峰也要始終堅持綠色理念，確保我國經濟增長和能源消費的結構性變革方向不偏移。

結構調整的廣泛性。加快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踐，優化產業結構和調整能源消費結構是關鍵。除此之外，這里的結構調整又涉及交通結構、用地結構、資源結構、市場結構、稅費結構、碳價結構調整等內容。結構調整內容的廣泛性也極易引發項目實施的復雜性，這也決定了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實現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周期和過程。

產業優化的貫通性。強調特定產業的節能減排需要產業鏈上所有產業部門的共同參與，即堅持全產業鏈綠色化的基本要求。特定產業鏈中結構屬性層面的貫通性是促成碳達峰的重要保證，而價值屬性層面的貫通性則是落實碳中和的本質要求。

減碳固碳的協同性。從碳達峰、碳中和設定的目標時間段來看，加快減控二氧化碳排放是盡快促成碳達峰的核心任務，而通過碳利用、碳封存等技術實現稀釋、抵消二氧化碳排放量則是開展碳中和的主要內容。不過，兩個目標的實現路徑并不是雙向車道，減碳固碳的過程呈現高度一致的協同并行特征，且彼此支撐和相互促進。有效控制制造業、交通業、能源業碳排放、減少社會大眾日常碳釋放的同時，通過生態系統治理帶來的碳增匯也在同步產生。減碳固碳的協同性對碳達峰、碳中和項目方案的協同治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生態文明的持續性。生態文明建設融入“五位一體”建設布局的過程既是一個生態化過程，也是一個綠色轉型和質量提升的過程，為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現提供內生動力。特別是以山水林田湖草系統治理、國土綠化、天然林保護修復等為代表的生態舉措，將會成為我國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四、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的行動路徑

近年來，盡管我國在生態治理及節能減排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效，但從我國“十三五”時期碳排放強度大約下降19%的水平來看，10年時間促成碳達峰，時間緊、任務重。

繼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后不久，2020年12月，我國在氣候雄心峰會又宣布：到2030年，中國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將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將達到25%左右，森林蓄積量將比2005年增加60億立方米，風電、太陽能發電總裝機容量將達到12億千瓦以上。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了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現的總體行動計劃。其內容包括“要抓緊制定2030年前碳排放達峰行動方案，支持有條件的地方率先達峰。要加快調整優化產業結構、能源結構，推動煤炭消費盡早達峰，大力發展新能源，加快建設全國用能權、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完善能源消費雙控制度。要繼續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效應。要開展大規模國土綠化行動，提升生態系統碳匯能力”。盡快實現二氧化碳排放峰值的到來，需要在以下幾個方面開展科學謀劃和頂層設計。

（一）制定2030年前碳排放達峰行動方案，支持有條件的地方率先達峰。當前，嚴峻形勢與歷史機遇并存。各省市地區有必要根據自身經濟狀況抓緊制定碳達峰行動方案，并將調結構、轉能源、增動力等一系列控排減排項目措施積極納入“十四五”發展規劃。“十四五”作為我國碳達峰目標提出后的第一個五年尤為關鍵，在高目標、高標準壓力下對我國各個產業和部門都提出嚴峻考驗。按照中央決策部署，各地區積極制定更為細化的碳達峰、碳中和時間表，繪制更詳盡的路線圖，倒逼各地區、各部門盡快適應低碳化新節奏。在一部分經濟發達城市和地區，尤其是東部沿海地區、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成渝等成熟經濟區，應該率先達峰，為全國減排達峰發揮表率、示范和引領效應。中央對率先達峰地區給予必要的支持措施，相關地區依托經濟發展優勢及科技創新支撐，有力分擔全國低碳高壓，這也是先發展地區帶動后發展地區、注重提升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體現。

（二）加快調整優化產業結構、能源結構，推動煤炭消費盡早達峰。從能源結構來看，中商產業研究院整理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能源消費總量為48.6億噸標準煤，較2010年36.1億噸標準煤增長34.6%。其中，2019年全國一次能源消費結構中，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分別占比57.7%、18.9%、8.1%，其中石油和天然氣的對外依存度分別為71%和43%；非化石能源占比為15.3%。早在2014年我國首次提出碳達峰計劃時，部分專家提出中國低碳發展的基本邏輯在于首先實現煤炭消費達峰，時至今日，煤炭依然在我國能源消費體系中占有半壁江山。為此，在從中央到地方全面開啟“大幅度提高能源效率、大幅度地改善能源結構、大幅度地提升非化石能源占比”過程中，加快推進煤炭消費率先達峰勢在必行，其關鍵在于能源轉型替代。各地區應集中各級政策資源，持續增加生物質能源利用及太陽能、風能、水能、核能發電；在鋼鐵、化工等高耗煤行業，注重煤炭替代的同時也要突出高效用煤，加快生產過程中碳捕捉技術創新，通過碳的二次利用實現行業低碳化。

（三）加快建設全國用能權、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完善能源消費雙控制度。用能權、碳排放權的有償使用和市場化是落實二氧化碳達峰目標和碳中和愿景目標的重要抓手。有分析認為，在“十二五”部分省市試點先行，“十三五”為全國碳市場打基礎后，“十四五”將是我國碳市場發展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期，預計2021年全國碳市場將正式啟動運行。用能權、碳排放權市場交易體系的設計和實施要充分考慮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對總量設定、配額分配等進行重新設定。用能權交易機制設計和實現要充分參考碳市場的先發經驗和優勢，并探索建立兩個交易市場間的橋接關聯機制，從用能到減排控排探尋低碳一體化。另外，嚴格落實能源消費總量和強度“雙控”制度，持續提升油氣勘探開發力度，加快風電光伏發展，穩步推進水電核電建設，能源生產利用核心裝備創新爭取新突破。

（四）繼續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效應。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效應，根本上強調堅持生態建設與經濟發展協同推進和同向共贏。目前，我國仍有50%的大氣污染排放、70%以上的二氧化碳排放，重污染天氣并沒有徹底消除，仍需繼續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這也是削減二氧化碳排放的重要措施。實現減污降碳協同效應，需要將污染治理過程中的碳進行充分吸收和有效封存，為此，積極開展污染治理技術和碳捕捉技術的創新融合研究迫在眉睫。另外，火力發電、焦化等典型行業的低排放改造、揮發性有機物綜合治理等關鍵技術領域的創新升級也是推動減污降碳協同并進的重要任務。

（五）開展大規模國土綠化行動，提升生態系統碳匯能力。自然生態系統顯著的碳匯能力近年來已得到充分證實，特別是森林、草原、濕地等生態系統在發揮生態服務功能、提升碳匯方面的潛力巨大。據第九次全國森林資源清查數據顯示，我國森林植被總碳儲量91.86億噸，其中80%以上的貢獻來自天然林。科學研究表明，林木每生長1立方米，平均約吸收1.83噸二氧化碳，釋放1.62噸氧氣。國家林草局副局長劉東生表示，“草原、濕地碳匯，再加上大力發展生物質能源，推行木竹替代傳統的鋼材水泥等，將在碳中和目標的實現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在我國持續推進以天然林保護修復、建立國家森林公園、濕地公園等自然保護地體系為主的生態治理項目基礎上，進一步在全國范圍內大力推進國土綠化專項行動，繼續深化還林還草工程建設。特別是在東北、內蒙古等重點國有林區、長江、黃河上中游地區及其他生態環境脆弱區，進一步強化生態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