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常常忘了誰栽的那一棵棵老梨樹
一個個拋光鍍金的火把梨子
皮薄,肉嫩,水多,一個個爽口又順眼
火紅火紅的搖動窗外的秋色,縫補著故鄉的
裂痕和饑渴
等一間間一排排黑瓦房的屋脊,墻頭
挑檐,翹角,變甜的日子
會看見晨光和落日中,那一簇簇沉靜凝固的
火焰
猛然舔醒孩子們,貪婪喝米湯的小貓嘴
一個個光滑的火把梨黃了,擠進風口處
一串串溫情的火把梨紅了,舞動欲斷在轟鳴的
枝頭
一枝枝燃燒的火把梨火了,搖動著曬谷場宣
泄出來的吆喝聲聲
一樹樹古典的火把梨甜了,眉開眼笑地敲響
鄉村的月亮
記憶把藏在房前屋后的秋天,這樣揪出來
一個個光屁股的火把梨子,晃悠著吊在半天
空
讓滿天陽光,批斗故鄉
名聲,比風大了,轟動人間饑渴的目光
風云戰車,馬蹄碾過的天空
雷息鼓旗收兵,埋伏山野廝殺的云霧
冬至的號令下達,一律偃旗息鼓
百草伏地,蟲入洞
天空平躺下來,萬物繳械投降
人和牛馬,從負重的原野回來
谷物進倉,松綁的太陽,背靠山前
瞌睡的村莊,一縷炊煙的轎
灰頭土臉的屋檐,堂前燕的空巢
白白胖胖落地的雪,千古喜悅冰人的夜
巖石和風,從不搭腔說話的
日子,晾曬江邊
枯枝敗草,列隊抱頭的姿勢和心理
被打包的琥珀,收藏帶走
一個便攜式的簡易冬天,隨地球
轉動的玩法,從不亮出底牌
夜幕滑落,唯獨剩進山時的狂吠聲
導彈般跟蹤逼進體內骨邊邊
驅逐的口吻,無須捆綁人的繩索和棍棒
一刻不停搗碎不速之客的身影
在山里兜了一圈,直到把摸黑路的
人,押送出山埡口
回首,還是那一枚嫁不出去的月亮
掛在村口的樹梢,一句晃悠的話
如此被動的美,并不解釋討回失去的流水
無話可說的山道,心特別的圓和亮了
一個周全安穩的夜,取走的禮物
2019.8.28
從天空的南邊,掙得臉紅脖子粗的上氣斷了
跑到天空的北邊,吃力地緊接住下氣
從立春到雨水,從驚蟄春分到清明
黎明和黃昏,鑲嵌山前山后的兩扇窗
早起下地晚歸的人,聽見模擬打雷的聲音
一副黑咕隆咚泥巴味的嗓子
義務跑到田間地頭,送戲
咕嚕———咕嚕嚕———咕———咚———
石刻不了的聲音,活著行走的警世名言
催生婆似的叫得人,心慌慌
天不亮捅開千家萬戶的門窗,喊磨鋤擦犁
把一塊塊田地深耕細翻出來
把一粒粒金黃的谷種精挑細選出來
催春,把天地叫暖
一年的戲幕拉開,浩蕩的春風鑼鼓響起來
一聲驚雷,天街的小雨雨一天天長大
一篩子一篩子,篩下來
鄉親們抬頭望天,在牛馬一片訇訇的叫聲中
桃花地扶犁,梨花地播種
晨澆水,暮施肥,兌現風調雨順的天空
萬物懷抱谷雨從大地上奔跑出來
苦口婆心的布谷鳥,夏至以后不見了蹤影
瞧滿滿的天空,一個偌大锃亮的石碓窩
舂出的日子,逐漸脫殼去皮的秋夜
一粒粒米星子,光身的美
也許再過些年
村外看不到低頭啃草的牛馬
山間聽不到咩咩羊鈴響
村里留守的老人都走了
留守的兒童都進城打工了
老瓦房拆的拆倒的倒了
田田地地不種瓜豆了
溝溝渠渠干涸了
無農一身輕的鄉村,剩幾棵歲月搖曳的古樹
還有喋喋不休的蟬,獨自騎著會飛的時光
戲說見面也認識的節氣
錄制演繹屋檐燕子瘦小的身子
還有古典黑衣長衫的蛐蛐
自顧自憐蹲在意外幸存的石縫,深一腳,淺一腳
刨開深藏的泥土,有一聲,沒一聲
搗碎空洞見底的夜晚
撈井底沒水的月亮
從沒摸出草尖的風,也不見草根的蟲
翻身鳴叫一場活著的雨水,舉一盞夜燈
從體內站出來,萬物散場的暮色
窖一罐罐黃昏落日的泥香
轎抬一輪高處的月亮
遙遙無期的喜鵲,抱定天庭陽光的灰燼
蒸煮倉儲罐裝秋冬的南瓜葫蘆
后院的無花果,心懷滿腔紫色的話兒
篩銀的月光,勾兌一場秋色
明朗朗的夜,蘸冷白露
望眼欲穿遍地枯黃睡了的野草,瘦的西窗
生一個白白胖胖的月亮,給你
從心底長出紅遍河灘的隱痛
嘩嘩的流水,霜降一遍遍撫慰的心
逝去的日子,鋪滿深秋的楓葉
負重的山崖石頭,低頭翻閱面前的影子
從中掏出苦不堪言的靈芝夢
脫下一樹桂花的黃,把前世今生騰空
積攢枯萎的空白淚眼使喚出來
鉚定的緣,一朵朵芬芳的鎖
關一晚天上的月亮
自慰的風,在窗外灌醉揉碎失眠的狗尾巴草
掛屋檐的豆子,咚地一聲聽見
石榴裂開,露出星星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