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

張展碩

餐桌上，人們圍著圓桌坐好，服務生面無表情地將菜一盤一盤端上來。

“喂，我給你說，她又買了個翡翠鐲子，好幾千塊錢呢。真是吃飽了。”“都六十來歲的人了，還買那玩意兒做啥，買來放著都比戴著強。”這些雞毛蒜皮的八卦雜事，是成年人永遠也吃不完的冷盤。

“菜都已經上好了。”服務生走過我旁邊，不知是和誰嘀咕。男人們抽煙，敬酒，互相客套，每個人都講著各自的話題。我蜷縮在大人們中間，媽媽從小就在一旁教育我說：“不要動這個玻璃轉盤，菜會轉到這里，你再叫我幫你夾。”我眼睜睜地看著那盤紅燒肉在轉盤那頭徘徊，幾個大人的手握著轉盤向他們的方向轉去。那盤紅燒肉一點一點地被夾進他們的碗里，最終只剩下渣滓和油，我眼淚就流出來。“等轉盤轉過來了再夾！我知道你是最聽話的寶貝了。”媽媽匆忙擦了擦我的臉。

這是我童年時，對于聚餐的記憶之一。大玻璃轉盤那頭，承載著你想要的某些東西;陌生的人話語紛紛，根本沒有興趣聽一個小孩子說話。我只能戴上了用“禮貌”編制的面具，迎合他們的虛偽。

命運的轉盤，究竟握在誰的手里？我們的憤怒，悲哀，最后麻木，或許只是想要有一個選擇的權利，活出自己想要的自己，追求自己熱愛的東西，然而踏入現實之后越久，便越少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沖勁。面對困難總想退縮，在憧憬與現實中膠著。

如今，在這個互聯網時代，有更多的東西展現在我們面前，也有更多的流言蜚語。個性泯滅在當下的時尚與潮流中。人們學會了追求安逸，學會了不假思索地贊同，所有一切都在被數據量化，許多偉大的夢想泯然眾人。而在這些時候，我常反問自己：是否自己也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員？是否自己也已經淪陷進了時代的潮流，喪失了獨立的思考？是否自己將來也會成為一個虛偽的成年人？是否命運的轉盤也曾在我手中，但我卻松了手？

我有一個熱愛繪畫的朋友。一天夜里，她終于鼓足勇氣，跟媽媽說她想參加藝考的心愿，可結果被殘酷地駁回了。她的媽媽逼迫她扔了畫筆，還撕掉了她未完成的人體素描。之后每當她提起這些，總會淚流滿面。

可她心意已決。就像是面對著丁香花和夾竹桃，她毅然選擇了后者，就算知道有毒，但它更美。

她跟我說，她已受不了其他人日復一日對她“洗腦”，那些聲音簡直是一種折磨。她決不會贊成他們。只要有紙和筆，她就能創造出一番天地。

或許，命運的轉盤一直在我們手里，只是因為我們為了把自己塑造成他人心目中理想的樣子而迷失了自己。我們不應隨波逐流，就像我們從不應被定義。不論何時，握緊那命運的轉盤，如果脫手了，那就站起身，再一次牢牢地把它抓住。哪怕磨破了手心，也要把轉盤逆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