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藝術特征

余莉

摘 要：宋代，我國陶瓷產業達到了空前繁榮的階段。這一時期，分布在全國各地的窯場燒制了許多陶瓷精品，宋代湖田窯的青白瓷燒制成功后、這種青玉般的瓷質效果受到當時人們的青睞，一時間，青白瓷成了陶瓷界的“爆款”，這種燒制技術傳到其他產瓷區后也落地生根，成功燒制了具有地域特征的青白瓷。潮州筆架山窯燒制的青白瓷就是這一時期的“同款網紅”。本文以潮州筆架山窯代表性器型蓮花爐為例，分析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藝術特征，從中管窺筆架山窯的歷史風貌。

關鍵詞：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藝術特征

1 前 言

筆架山窯是宋代潮州最大的窯場，據潮州市地方志辦公室編印的《潮州府志》有這樣的記載“旗嶺港，距城十亓里，南洋大洲港之北，自韓江發源而來，凡往來客舟多泊于此 ?！背敝莨P架山窯陶瓷產品沿著“海上絲綢之路”向國外源源不斷輸送，有效地推動陶瓷文化的異域傳播。

2潮州筆架山窯概述

潮州位于寒江中下游，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潮州擁有得天獨厚的瓷土礦產資源，水土宜陶，自唐代以來，潮州筆架山就開始燒制以日用器皿為主的陶瓷。隨著宋代景德鎮湖田窯的青白瓷燒制成功，這種成熟的燒制技術傳播到了潮州筆架山窯，筆架山窯在原有燒制技藝的基礎上，汲取了景德鎮湖田窯的燒制技術，極大地提高了筆架山窯陶瓷產品的質量。

目前，筆架山窯是潮州最具代表性的窯口，也是當時廣東范圍內燒制規模最大的窯場。上世紀20年代，在潮州城西羊皮岡位置，挖掘發現了青白瓷佛像以及雕刻有蓮花瓣紋樣的香爐。后來陸續在筆架山窯有陶瓷器件或殘件出土，并不斷在陶瓷學界持續受到關注。據1954年的《文物參考資料》刊登文章“由筆架山東南山腳，至西北涸溪塔山腳，約四五公里均為窯址，……此古窯遺址之正式發現，在目前乃為首次?！痹俚胶髞硐碜u海內外的潮州籍學界泰斗饒宗頤在其論著《潮瓷說略》一書中對潮州蘊藏的瓷土礦說起，著重介紹了潮州陶瓷制作工藝以及發展歷程，這種以史學觀點闡釋潮州陶瓷吸引了海內外的關注和重視，在日本陶瓷協會的?？短照f》上發表了饒宗頤先生的文章，這開啟了海內外陶瓷學界聚焦潮州筆架山窯的序幕。1955年前后，中國近代世界陶瓷專家、故宮博物院研究員陳萬里（1892-1969）多次實地考察了潮州筆架山窯，并發表文章《從幾件瓷造像談到潮州筆架山窯》，文章對筆架山窯陶瓷產品特征以及原來窯址的具體位置進行了分析和考證。1958年，隨著潮州城市建設的推進，廣東省博物館開始對筆架山窯遺址進行考古發掘，盡管這種發掘具有一定的搶救性特征，但從其考古成果《潮州筆架山宋窯發掘報告》來看，這次考古發掘了以往未曾提及的陶瓷器物，揭開了潮州筆架山窯神秘的面紗，讓人們更加全面地認識筆架山窯的產品特征。

在這些對筆架山窯進行考古、論證、研究的文章或觀點中，對筆架山窯的瓷造像和蓮花爐均有或多或少地加以介紹。

3 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藝術特征

宋代政權得到鞏固后，采取了對佛教保護的政策，佛教盛行。作為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的禪宗，它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以其特殊的內涵與神韻，對宋代的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中表現最為突出的要數禪宗對于當時的文化生活的影響。具有佛教元素的蓮花紋飾在宋代已經廣泛用于人們的生活器物的裝飾，如茶具、香具、陳設用品。在宋代潮州筆架山窯陶瓷產品中蓮花陶瓷香爐具有很強的代表性。

3.1表現出宋代禪宗美學的韻味

蓮花在佛教中是智慧和圣潔的象征，也代表了禪意。在宋代，蓮花在佛教中代表著一種智慧的境界。蓮花的清麗淡雅、飄逸高遠，能夠讓人的內心世界受到感染，“內化于心，外化于形”，佛教的禪宗美學在潤物無聲中發揮強大的教化作用，蓮花的寧靜圣潔意象激發了內心向善、向美。在歷代文人墨客的詩篇文章中均有表現，或以物喻人，或托物言志，通過蓮花所蘊含的禪的精神，化作人們對簡素、孤高、自然、幽玄、脫俗、靜寂的無限追求。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陶瓷蓮花爐采用了手工拉坯成型的方式，如圖一是高麗古都開城出土的宋代筆架山蓮花爐，該蓮花爐造型挺拔、線條剛柔相濟，呈現蓮花綻放的姿態，婀娜俊秀，將蓮花胎骨表現得清晰明朗，爐上的蓮花瓣呈浮雕造型，具有很強的立體感。在蓮花花瓣之間的銜接處具有青白瓷獨特的積釉，這種造物留痕的手法不僅使得陶瓷器物呈現手作之美，還表現出當時陶瓷匠人追求自然之美，在不飾雕琢之中又彰顯了匠人的匠心獨運和爐火純青修坯技術，香爐施以青白釉料，發色端莊靜雅。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以蓮的禪宗意象，表現了它獨特的時代審美。宋代儒家理學思想開山鼻祖周敦頤的名篇《愛蓮說》以“蓮”的精神深深地影響著歷代中國文人，受此影響，歷代文人都以清高自居，把清高作為文人身份的標志，文人也因此與社會流俗劃清了界限。筆架山窯蓮花爐以蓮的禪宗意象融入到其造型設計中，既表現了深厚的的禪宗美學，又傳遞了濃郁的人文情懷?！熬訍凵彙钡乃枷朐谒未娜宋沫h境中，提升了文人雅士對所處時代的關注和自身情操的陶冶，回歸到屬于文人的精神家園。從這個層面講，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成為宋代文人圈子里體現人文關懷的典范。作家錢漢東先生在他的《日照香爐》中談到：“陶瓷蓮花香爐，它的文化內涵極其豐厚，在北宋瓷器一統天下的環境里，陶瓷蓮花香爐可謂獨領風騷?！币粋€器物能夠表現一個時代所推崇的思想與文化，并將這種思想與文化融入其中，達到“器以載道”的目的。

3.2 具有鮮明的仿生美學特征

按照設計理念分類，有一類陶瓷叫仿生陶瓷，也叫象生陶瓷。仿生陶瓷是按照現實生活中存在的生物、器物等不同物體進行按照比例逼真仿制的瓷器。在有記載的文獻資料中，在南宋吳自牧所著《夢梁錄》中記載：“果子局，掌裝簇釘盤看果、時新水果……象生花果?！敝劣诤螘r成為仿生學科，暫不贅述。在歷代仿生陶瓷器物中，要數明代成化素三的彩鴨形香熏堪稱仿生陶瓷的典范，香薰分上半身和下半身，下半身中空成盛物狀，在上下接口處留有六個不規則的洞孔，用于空氣流通，焚香后，香氣隨著煙從洞孔裊裊飄出，整個造型為一只張嘴吐舌、歡歌活潑、憨態可掬的鴨子，鴨子的神態有著超寫實的風范，具有較強的仿生性和觀賞性。

在宋代，文化藝術發展趨于繁榮，人們更向往悠閑恬淡的生活，性格也更為細膩和敏感，心靈的安逸平和占據了首位，人的心情意緒成了美學和藝術的主題，匠人有匠心，文人有文心。舞文弄墨、琴棋書畫、栽花種草、焚香品茶、郊游雅集成了宋代文人之雅事。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仿生設計，正是在這種生活哲學，宋代陶瓷匠人將自己的靈巧構思傾注于陶冶成器上。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設計別出心裁地運用了仿生設計，表現出強烈的仿生美學特征。圖二是現藏語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宋代筆架山窯蓮花爐，它以蓮花尚未完全綻放的姿態，在造型與比例的設計中，仿生學設計理念蘊藏其中。在成型設計方面，從香爐的底座到蓮花花瓣，再到蓮花之上的爐身，采用手工拉坯成型，給人一種陶瓷香爐自然天成的造型美，絲毫沒有矯揉造作的可視感。從線條方面，除了可以準確地判斷手工制坯、修坯的印記之外，流暢的線條在剛與柔之間實現了香爐的“黃金比例”。在底托與蓮瓣交接處，以一種“大巧若拙”的手法，使得底托與蓮瓣交接銜接自然流暢，恰恰是這種自然狀態，極其強烈地表現仿生美學特征。蓮花香爐融入了一種美與趣，在看似平淡的造型中將器物提煉出平淡的生趣，也許是現實中一朵真實的蓮花難以喚起我們對它進行審美的沖動，哪怕在“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萬畝蓮塘中，對美的感受或許僅僅停留在“欣賞”的階段，至于審美，只有極少數罷了。

3.3具有鮮明的民俗美學特征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陶瓷燒制技術融合了其它窯口的燒制工藝特點，形成了具有潮州地域特色的造瓷工藝。在陶瓷裝飾的紋樣選擇上，則與宋代潮州的地方民俗有著密切的聯系。

宋元時期，潮州蓮花裝飾的宗教意識逐漸向民俗轉化，民間流布的蓮紋與蘭花、蓮花與魚、蓮花與童子等民俗蓮花圖案、蓮花造型，更多地承載了民俗文化的吉祥寓意，蘊含著人性與神性、世俗與莊嚴、人間紅塵與極樂世界等雙重美感。直至今日，潮州生產的帶有蓮花元素的觀音像、笑佛坐像、天女散花等瓷器品種日趨多樣化，從胎釉、紋飾、造型上都有所創新，受到了東南亞華人的喜愛。

潮州在許多民俗活動中，都與蓮有關。比如，潮州人在每年的清明節前后有種蓮的習俗，對栽種蓮頗有講究;潮州人在盛夏有賞蓮的習俗，體味蓮的風姿神韻。在婚嫁習俗中，蓮花鴛鴦組合的圖案也是潮州人喜聞樂見的裝飾紋樣并運用到婚嫁用品的裝飾點綴上。在潮州有著悠久歷史的花燈這一民俗文化活動中，盡管不同題材具有體現，但以蓮花作為花燈的點睛之筆成為普遍的習慣，如圖三是潮州花燈頂端的蓮花造型，與整個花燈造型協調完美，這種民俗活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是經過了漫長的歷史傳承保留至今。以民俗的形式貫穿了潮州人對蓮的喜愛甚于其他地方。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把外部設計成蓮花瓣形狀，整個器爐有如蓮花盛放。香爐的外表多花瓣層疊相依，保持了原生態的蓮花寫實形貌，逼真地再現了蓮花的鮮活形象，它的民俗美學在于一個地區內按照約定俗成的儀式或習俗的形式，將蓮花符號化，實現了蓮花的符號價值和精神價值，即潮州人通過蓮花的情感來表達對大自然的熱愛，對真善美的追求、對風土人情的傳承。

4 結 語

宋代潮州筆架山窯是中國陶瓷發展史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其包容進取的精神成就了筆架山窯陶瓷的獨特藝術魅力。本文通過潮州筆架山窯蓮花爐的代表性陶瓷產品結合其時代特征、裝飾特征、地域特征這三個維度進行研究分析，分別對應其呈現的宋代禪宗美學的韻味、造型仿生美學的韻律、地域民俗美學的情懷，這些構成了宋代潮州筆架山窯蓮花香爐的藝術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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