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截斷之處

王學芯

流浪貓

從黃昏的灌木叢邊

進入小區我看到幾個男孩聚集一起

拿只醮了魚汁的干燥饅頭

在慈心里等待一只

流浪貓過來

貓穿過蔥綠的葉簇

嗅著低低的風半張的唇間透出急迫的氣息

光環似的眼睛照亮了

男孩們的臉

空氣松軟

貓的腰姿獨自移動臨近的無聲足音

在滋味邊落腳

一個小男孩迅捷從口袋里掏出鞭炮

點燃塞進饅頭間的引信

貓咬了下去鞭炮炸了

貓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躍到空中在一瞥中扭曲

抽搐的身子

“噌”地縮進灌木覆蓋的深處

枝葉不停地晃動

幾個男孩哈哈大笑

我走到他們身邊他們不安分地散去

天空暗了下來

硬幣

硬幣耀眼

本質是種薪酬掂掇分量

理想光澤和氣味??從指望中

進入口袋隨身體波動或震顫

同盤算的節衣縮食和加班加點的光陰

粘合一起變成財富的一只眼睛

城市總是夢想成真的慷慨之地

銀行站滿街道兩邊

而拮拘永遠像是懸掛起的一只鈴鐺

使硬幣的碰撞聲響

幻想出高爾夫球桿的锃亮光芒

彎下腰的一瞬間

落下深呼吸的胸脯

感到儲存累積的日常習慣或行為

腌制一根手指

帶進一個軀體

硬幣耀眼

羞澀和卑微密不可分

一種牙齒咬得發亮的微笑日影的絲綢

蓋在錢罐上掠過了

撫觸的指紋

城市清掃工人

那條路的粗糙背景

從沒改變黎明從暗淡的天空降臨

掃帚的波浪經過氣候??空氣??雨雪變化

收攏起來身體如晃動的鐘擺

往返走動用戴著口罩的嘴呼吸

額上的晨曦使地面上的光

強了一點街道更為寬敞

路過的一些人或兩邊拉開窗簾的窗戶

在意或從沒在意

似乎什么都沒看見只是看見——

清晨從白茫茫中升起最后的一顆星

落在了同一階層或生計問題的鐘點上

在磁場和漩渦里回旋

而城市這么多人都在格外地加倍辛苦

涌出峰波穿過筆直的馬路

目光截斷之處

顏色不明的灰的??藍的??黑的

錚亮汽車和震顫引擎以及

光線構成的繁茂樹叢率領著人群

呼吸各自的靈魂和身體

就像清掃工人一樣

揣著一只無比珍貴的塑料水杯

鋪開了

黑青色的路面

朋友圈子

比酒精更濃??比水更淡

交杯換盞因果關系轉瞬萬變

如同一個大柳條編織的籃子網眼

透著風和花邊消息

氣流貼著面頰上升

感染中的氛圍與現實抖動的睫毛

角色和身份形成規則座次

一些人留神聽著

一些人竊竊私語

吃的東西或已吃掉的東西伴著嗜好

資格變成飽滿的空間

而傳聞總有驚人之處

稍加慫恿

斑駁的臆想或真實的事情競相開放

使不知不覺一朵逗人發癢的花卉

爬過主觀窗沿

碎成社會的霜塵

朋友圈子套著朋友圈子交織了現實和天空

嘴唇如同一再使用的粗糲砂紙

連著另一片小群里的風源??一再重現

一種煙云的路程

一種嗓音的腳印

輪胎

城市裹在輪胎里

里面的房子??家庭??生活迅捷轉動

瀝青馬路上的晝夜拂起著塵土

偶爾停歇

喘息在床上

每天忘記昨日

道路窄于一陣風的長度??匆忙的光陰

交替著疾馳碰撞散落

嚷叫著的喉嚨

永遠攔不住的穿棱與穿越

每一瞬間都有一種皮毛的感覺

經過的歷程

雨……雪

寂靜……震顫

兇兆吉兆朝向各自的目的地駛去

那怕一次半途中的暫定也是一次

慢慢地前行

輪胎里的太陽和月亮

在今晚或明天的早晨引導著凝視的想法

眼睛醒在睡眠里

睡在醒著的瞌睡中

追逼著

悄無蹤跡

頭像照片

頭像照片

貼在表格上??在櫥窗里??目不轉睛

仰起白色或藍色背景的面孔

超自然光亮??體面表情

截去了身體的心跳和腑臟

浮出的微笑和神采

沒有陰影??沒有沉重??沒有任何問題

更沒有頸脖的酸脹

純樸樣子

除了臉只有臉??除了清晰就沒有清晰

眼睛等于天空

分開了一切的意識和靈魂

使習以為常顯露出的一點牙齒

變成嘴唇中間一條芳馨的光線

仿佛一個空中樓閣的頭顱

有著一種唯一確定的事物

感到世間開滿了花朵

現實一切明凈??萬物郁郁蔥蔥

而透過盯著看的眼睛??總能發現

一張臉的后面

還有另一張臉

石子和水泡

河谷沙灘??一粒石子??飛行的弧線

從沒觸及對岸的蔥綠樹梢

預言落了下來

墜入水面

空氣中濺出來的氣息涌進胸腔

回聲愈發空曠

綿延千里的碧空

也在瞬間改變光照的模樣

年復一年堆積起來的相同結果

幻想變得寂靜??以至回到城市一個角落

小小杯里的幾個水泡

也會浮動打結在

兩次出現的光波里

溶溶的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