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在井上靖的敦煌里漫游的公主
貴重的定情信物,呼應著村莊里
為愛在手臂刻上名字的姑娘
然后她們去找巧匠,抹掉字跡
就像被沙漠吞沒的駝峰,貯藏
成為失傳的絕學。時代成為
蒼白的說明書。再沒有夸張的表達
作為見證,愛的福音書再無人眷顧
他們嘲笑一個瘋魔多年的情癡
為他獻上一個諢號。在稱呼中
涂滿的受難膏油。再沒有讓
愛的彌賽亞降臨。拯救聲色的部落
青春的門廊掛滿風鈴。搖蕩出
心底的微瀾。當他的微笑再度降臨
姑娘們像逃亡者一樣消失在阡陌
被搖晃的桃樹,像是完成一次哀悼
那成冢的落花,從雨水的棧道
被溝壑接收。那動情的場景被描繪成
偶發事件。他站在向晚的花墳里
忘了血的獻祭,再不會向愛低頭
最后,我們都變成浮游生物,
在水中竊取陽光的奶油面包。
私通著湖底的暗涌,用漂流
作為舞會的入場券。無限喜悅的
木筏,剛剛經歷黑森林的水葬。
它的穿行,試煉著水生種群的纏繞術。
沿岸的食肆,在釋放著渾濁的液體。
像是對早已預料的凋謝,進行描紅。
被墨汁涂黑的身軀,不再控訴。
大麗花一樣的熱情,被化學閹割。
風帶來陳腐的信條,那反叛的氣味,
讓流動的部落,不再經營安居的復辟。
于是水欺騙著水,讓整個江南
露出美被曬傷的背面,和人類為敵。
流奶與蜜之地,不再擁有祂的指紋:
那業已被經典化的共性,正在長出
榆木的疙瘩。成為纖維化的時代之踵,
讓沙漠變成騎士,蒙面進駐古鎮的驛站。
那絲綢般柔軟的吳音,保留著語言
最后的法度。那曾被浸潤的嗓子
從丹田中運送最后的糧草,頑抗著
視覺珍饈的海市蜃樓。在純真入殮的時分
仍有人在孤獨地念著檄文:放開液體的手
將記憶庫置于天空和湖底雜交的湖面。
為什么你駝背的影子,
在覆蓋街道消瘦的尾骨?
你說,詩人要用蛋白質的流失,
補充著小城小令般的嘆息,
在為文學史的貧窮續命。
這和衰老無關,
這是謙卑詩學的一次棲息。
你在陽臺上開鑿了細小的吸煙室,
觀察著白鷺是如何啄食水的靈氣。
那些黑鳥,可憐的黑鳥,
變成一塊臟的抹布,
和船帆一起改變著詩歌版圖的顏色。
涂鴉吧,那些從狂狷中被摳下的色彩。
那些從命運的無常里被保留的語言暴力,
行李里的布勞提根正在解構祂的語言
幻化為一股黑色氣體,
通過蒲松齡運送到他被酒精奴役的詞根。
在你的謙卑中,有一種穩定的亢奮。
隨時調整著骨骼的密度,
殖民那被瘋狂占領的空氣。
當你的喉頭爆破音押解著輕狂的有罪之身,
當你將沉默重新放回到生活的櫥柜,
你點燃一根煙,放在鋼化玻璃的上方。
那因為陽光碎裂的臉,
照出你彎曲的背影。
白鷺已吞下泥鰍綿軟的身體,
那將鈣化的、事實性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