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傳身教

從牙牙學語到不惑之年，在我的記憶中，教書育人一輩子的父親，極少像教學生那樣教過我和哥哥姐姐。以至于母親經常抱怨他——把精力和時間都給了學生，對自己的孩子卻不聞不問。

小時候，父親忙著工作，一般都在學校食堂吃飯。奶奶、母親和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常常圍著一張八仙桌吃飯。我們常常高談闊論，滔滔不絕地講述在外面的所見所聞，有時情緒激昂，義憤填膺；有時邊說邊模仿，繪聲繪色。吃一頓飯，我們從頭說到尾，不把心中的話說完吐凈不肯罷休。但是，只要父親回家吃飯，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就會默默無語地坐在桌子旁，乖乖地吃飯，誰也不敢說話。說得夸張一點，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父親曾經無數次“教育”我們：“吃不言，睡不語。”意思就是，吃飯時不能說話，睡覺時躺下后就不要說話。開始的時候，我們很難做到，父親鐵青著臉，嚴厲地注視著我們，我們只好沉默了。父親為我們示范，以身作則，慢慢地，我們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參加工作后，我成了一名教師。有一次，我要給全校的老師上公開課，我備好課后，出門往學校趕。父親叫住了我，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備好課了嗎？”

“是的。”我回答。

父親笑了笑：“我相信你上課沒問題，可是，你一定不要偷懶，因為你是課堂的主角，你得多講，給學生講透徹，盡量別讓學生說話。”

“知道了，”我一邊應著，一邊笑了起來，“但學生是課堂的主體，專家提議，老師要少講，要給學生多留一些時間，將課堂還給學生。”

“我講課講了幾十年，從來都是以我為主體，讓學生多說，還要老師干嗎？”父親瞪了我一眼，固執地說道。

我不再爭辯，點了點頭，出門了。我在心里感嘆著，父親的教育觀念顯然已經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

時光荏苒，這兩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現在回憶起來，還歷歷在目。小時候，父親對我們的“飯桌之訓”——吃不言，睡不語，其實是從孔子的“食不語，寢不言”演變而來的，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父親吸收了古代圣賢的教育思想。他認為吃飯時保持安靜、不喧嘩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他主張吃飯時要保持安靜、專心致志地吃，不要高談闊論。這樣有利于細嚼慢咽，促進消化。在父親眼中，吃飯時神采飛揚，喋喋不休，唾沫四濺，既不衛生，又妨礙自己和他人進食。專心地吃飯還有許多好處，可以讓人更好地品嘗和享受食物的美味，把食物嚼得更細，有利于胃的消化和吸收，還可防止魚刺等異物卡住咽喉。睡覺時，要一心一意地睡覺，如果準備入睡時躺在床上無邊際地閑聊，就會使人興奮而難以入睡，影響到睡眠質量。

可是，在我看來，吃飯時說話的好處還真不少。不管是在家和家人一起用餐，還是在外面和親朋聚餐，餐桌是家人、親朋之間增進了解、交流感情的最佳平臺。大家邊吃邊談，可以放慢吃飯的速度，促進消化液的分泌，使腸胃處于最佳的消化狀態；可以交流感情，愉悅心情，還可增進食欲；忙于工作的父母，可以利用吃飯的時機，在不經意間對孩子施加影響。這是我的片面的看法，供大家參考。

如今，不管是站在教育理論的角度考量，還是用我與兒女在飯桌上的對話來驗證，父親都不能得滿分。加上母親的抱怨，父親得分就更低了。是的，父親的確很少板著面孔對我們說教。可是，回憶過去，我卻常常感到父母親的“教育”一直在伴隨我們成長。

小時候，家里的經濟狀況相當窘迫。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都在讀書，父親一個人的工資，加上母親下地勞作所得，只能勉強維持這個家庭的生活。

在我家承包的責任田里，母親辛勤地勞作，把莊稼種得很好，生產的糧食吃不完，還拿到市場上去賣，以貼補家用。南方的冬季，寒風刺骨，陰雨綿綿。晚上，母親坐在燈下，一針一線地為我們做布鞋，手都凍紅了，仍然堅持著。我們一家人的鞋子，都是母親做的。

在餐桌上，我吃完飯后，碗里常常會剩下一些米飯粒。母親見了，一邊調侃“吃飯不吃干凈，臉上長麻子”，一邊拿過碗來將剩下的米飯粒吃干凈。

在村里，母親是一個廉潔的村干部，經她手的錢物不計其數，她卻從不私拿一針一線。她常常帶領村民參加修水庫等大型工程建設活動，但我們也從沒像別家的孩子那樣，能嘗到大人從工地上帶回來的肉。在那個物質極度貧乏的年代，哪家辦酒席，小孩子都喜歡往那兒湊，想撈點好吃的。但是，父親母親對我們姐弟四人有約定——不管是左鄰右舍，還是親戚朋友家辦酒席，都不許我們去湊熱鬧。鄰里之間，誰有困難，父母總會伸出援手。盡管我家并不富裕，母親卻常常給鄰家送去自己種的白菜、蘿卜……正直、善良、自尊、自愛，父母最樸素的行為，在潛移默化中給予了我們人生最寶貴的財富。

現在，我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好了，父母還是保持著勤儉節約的本色。父親的衣服洗得發白，還是舍不得扔；母親的鞋子也是一穿就是好多年。衣柜里裝滿了我們幫他倆買的新衣服，他們都舍不得穿……

如今，我每次給父母打電話，他們總是報喜不報憂，總是這些口頭禪——“家里沒事，我們都挺好的，不用擔心。”“你忙你的工作，不用回來。”每次我們回家看望他們，給他倆帶點禮物，他們總是嘮叨：“家里什么都不缺，別瞎花錢。”每當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他們總是為我們準備大包小包的東西，蔬菜、小米、各種各樣的小吃，我一次次地感受到了父母無微不至的愛和不求回報的付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父母用他們的言行，告訴我們什么叫自強不息，什么叫吃苦耐勞，什么叫勤儉節約，什么叫愛和無私的奉獻……

人到中年，我才頓悟：父母的誠實、正直、善良，是我安身立命的法寶，用不著我四處宣傳，自然就會受到學生的尊重、喜歡、愛戴。

是的，父母很少“教育”我們，但是，他們卻用自己的言行踐行著教育的真諦，用自身的品質驗證了“言傳身教”這一樸素的道理。

[老師登臺]

周麗梅，湖南省道縣白馬渡鎮南沖小學語文教師。關注學生的全面成長，提倡多表揚多鼓勵，提高學生的競爭意識；致力于“童心語文”的研究，有數十篇文章在各級報刊發表、獲獎。

寄語《語文世界》小讀者：

同學們，愛閱讀吧！它是我們進步的階梯、成長的伙伴、學好語文的法寶！

——周麗梅

2020-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