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姑娘，對不起

花落夏

凌晨零點整，手機震動了一下。我在漆黑的宿舍里伴著舍友沉重平穩(wěn)的呼吸聲在枕邊摸索出手機——果然來自于她的生日祝福。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了，只有她一個人分秒不差地記得我的生日，爸爸媽媽因為事務繁忙經(jīng)常會忘記我的生日，舍友也因為第二天的早課不得不早早地睡去，只有她像是真真正正地想要慶祝我來到這個世界上，趕在凌晨零點一到就給我發(fā)一大串生日祝福。我緊攥著手機，一字一句地默讀著她給我發(fā)過來的一大長串話。莫名地，淚水就“噼里啪啦”地打在了手機屏幕上，視線也開始模糊。

高二時，她是我后桌。在班里她不太說話，每次有人找她聊天時，她都只會坐在座位上嘿嘿傻笑，不發(fā)一言，交到的朋友也就少得可憐，大家都覺得她傻傻的。可是她對我很好，可能是因為她數(shù)學不好，而我又作為數(shù)學課代表給她講過幾次題的緣故。她總是喜歡和我站在一起;也總是會把從家里帶過來的小零食塞給我一份;每天上廁所的途中，我無意中哼起的亂七八糟的小調，也只有她跟在后面會拍著手說“好聽”。后來有一次放月假，她甚至拉著我去她家吃飯，他們一家人都親切地喊著我的小名讓我多吃點兒，說她經(jīng)常在家里說起我在班級里照顧她，給她講題，對她很好。我一臉尷尬地點頭回應，心里卻并沒有為之動容。如今時間過去很久，我才后知后覺，在她那段孤獨到無人理解的青春里，我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

但說到底我對她是有所辜負的。那時她學習很用功，但可能是方法不對，成績一直不溫不火，徘徊在班級中下游怎么也上不去。我知道她很著急，每天都能聽見她拿著習題冊到處問周圍的同學，卻很少有人點頭，不是因為真的不會，而是因為她反應太遲鈍了，一道題至少要講三遍她才能明白。慢慢地，周邊的同學也就不愿意“浪費”那么多時間在她身上了。

她問題問得最多的人應該就是我了。有一次數(shù)學課下課后，她問了我一道老師剛剛講過的數(shù)學大題。在她把演算紙遞給我的時候，我暗暗在心里糾結了起來——昨天布置要背的英語單詞還沒來得及背，考不過的人是要被請去辦公室的，而且那道數(shù)學大題很難，老師講完了也沒有幾個人聽懂，不知道給她講幾遍她才能聽明白。于是，迎著她滿臉期待的表情，不帶破綻地，我立刻皺著眉頭說：“這道題我也沒聽明白，要不你再問問別人吧？”好在她沒有懷疑，說了句“好吧”，便失落地收回了演算本，兀自看著那道題沉思。本來以為會有的追問沒有出現(xiàn)，我內心的緊張之感稍稍退卻了一些，只是，下課的10分鐘，我還是沒能背完那一整頁單詞，第二天被“請”去了辦公室。

在那之后，我像是突然找到了推脫的方法似的，每次都對她的問題做同樣疑惑的表情，然后還附帶一句：“這道題我也沒太聽懂，你問問別人吧。”她也不懷疑，一個人咬著筆蓋在演算本上一遍又一遍地算。有時候突然找到了解題思路，她還會一臉欣喜給我講解，我只好滿口附和。

高考前一個月，課上數(shù)學老師講了一道十分難的大題，說讓同學們下課都弄明白，第二天會叫同學上講臺來復述一遍解題思路。那道題我是聽明白了的，可是她下課過來問我的時候，我還是故作疑惑的樣子說了句：“不太明白，我還得再看看。”她點了點頭，還說我們兩個誰先弄明白就給對方講，我笑著說“好”，轉身卻一頭扎進作業(yè)堆里，把這件事情忘了個干凈。直到第二天數(shù)學課，老師真的開始在班級里尋覓上講臺復述昨天那道題解題思路的時候，我才突然又想起這件事情。老師喊到她的名字的時候，我也跟著打了一個激靈。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在老師緊緊的注視下，低著頭說了句：“老師我不會。”我咬了咬嘴唇，心里像是刮起了一陣大風，亂亂的。我還沒來得及想用什么詞語去安慰她，下一秒，老師喊了我的名字。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短短的站起來的十幾秒鐘，我的心里像是經(jīng)過了一個漫長的季節(jié)。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走到了講臺上，毫無感情地講述了一遍那道題的解題思路。伴隨著數(shù)學老師和同學們的鼓掌聲，我呆呆地站在講臺上，像是一個被人掏空了心臟沒有靈魂的尸體。從講臺上走向座位的過程中，我低著頭，腳步遲緩，沒敢看她。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友誼會就此走到盡頭，可不想下課以后她卻面帶微笑地主動來問我那道題的做法，甚至還一臉委屈地說：“怎么辦，你講得那么清楚我還是沒跟上，能不能再給我講一遍啊？”不會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間，我偷偷地偏過了頭，淚水打在了校服上。

對不起啊，我的傻姑娘，那么輕易地辜負了你對我的好，而你卻也不責怪我，就那么輕易地原諒了我。

好在后來我們高考都考得不錯。

上了大學以后，她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說學校里的瑣事，有時說到宿舍里的同學，她會委屈巴巴地說：“真的好想你啊！”每逢這時，我都滿心酸楚，說不出話來。對不起啊，我也曾那樣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你，置你一個人于孤孤單單中，面對著那些令人頭暈目眩的題目一臉無助。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一定不會留下你一個人，兩個人手牽著手即使走得慢，但因為彼此的陪伴，也會走得更遠吧！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