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時期南陽郡太守問題述論

趙小會

《史記·秦本紀》載：“(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即公元前772年)初置南陽郡。”《史記·高祖本紀》：“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保城守宛……宛，大郡之都也。”可見，南陽郡為秦時始置，治所在宛。漢承秦制，“郡境變化不大，唯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割丹水、淅縣以成弘農(nóng)。故漢初南陽郡境應比《漢志》所載多出丹水、淅縣兩縣之地”[1]。新莽時期，南陽郡一度更名為前隊郡。東漢時期，復稱南陽。南陽郡地位非常重要，其治所宛城更是全國著名的大城市，是與洛陽、邯鄲、臨淄、成都并稱五都。東漢時期，作為開國皇帝劉秀的故鄉(xiāng)，地位獨特。兩漢統(tǒng)治者十分重視南陽郡太守的人選，故探討南陽郡太守的來源、政績以及遷轉與歸宿，對于厘清兩漢時期地方治理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歷任南陽郡太守出身及其來源

根據(jù)《漢書》《后漢書》及嚴耕望先生的《兩漢太守刺史表》，可知兩漢時期南陽郡太守有據(jù)可查的有62人，其中西漢13人，東漢49人。據(jù)此查閱相關資料，可以看出南陽郡太守任職前的一般規(guī)律。

首先，從出身來看，多為官宦世家與皇親國戚的親信。如鮑德家中世代為官，父親鮑昱官至太尉；郭晊是廷尉郭躬的次子，“家世衣冠”[2]1543，世代執(zhí)掌司法；袁彭的祖父袁安在漢章帝時曾為司空、司徒，父親袁京官拜侍中、蜀郡太守，彭弟湯官至司空、司徒、太尉；楊彪是太尉楊賜之子，高祖是楊震，楊氏“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yè)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云”[3]；袁術出身于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為袁紹從弟，其“高祖父安，為漢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4]。其次，作為皇帝身邊的近侍、近親或權臣的幕僚。如義縱憑借姐姐義姁有幸治療漢武帝之母王太后，得任中郎；漢和帝時，外戚竇憲總攬朝政，滿殷、高丹為竇氏賓客，由此出任南陽郡守；張忠為董太后姊之子；劉焉、劉順、劉寬同是漢王朝的宗室身份，為皇帝的近親。

從為官履歷來看，歷任南陽郡太守中多為功績顯赫的能臣。第一是由中央官遷為南陽郡太守，如召信臣由諫大夫遷南陽郡太守；王暢由尚書改任南陽郡太守；張彪由司隸校尉調(diào)任南陽郡太守；成瑨由郎中遷任南陽郡太守；陳球由大匠出任南陽郡太守。第二是由其他地方官因積功升遷或平調(diào)為南陽郡太守，如義縱因懲治豪強有功由河內(nèi)郡都尉升遷為南陽郡太守；杜詩任成皋令、沛郡都尉、汝南都尉時，均有所作為，其所在稱治，因政績突出，于建武七年(31)調(diào)任為南陽郡太守；虞延為洛陽令期間，任上大膽懲治常為奸盜的陰氏賓客馬成，以不避權貴知名，建武二十七年(51)因功績而升任南陽太守；桓虞在明章之際由魯縣縣令升任為南陽郡太守；袁彭先是擔任廣漢郡守，安順之際任南陽郡太守；第五訪因荒年開倉賑濟，受到順帝表揚，于永建四年(129)調(diào)任南陽郡太守；楊彪由潁川郡守調(diào)任南陽郡太守。

從籍貫分布來看，基本上是由外郡人士出任。任南陽太守者，只有光武帝劉秀族兄劉順來自南陽舂陵，但卻是在東漢初立之亂世就任的，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其余太守的籍貫均為外郡。由此不難看出，兩漢時期郡國守相不得在其籍貫所在地為官，對于地方長官的任用，用回避本籍的方法加以限制，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地方形成盤根錯節(jié)的割據(jù)勢力，對中央造成威脅。

二、南陽郡太守的任職功績

兩漢可考的62位南陽郡太守，除個別建樹不多甚至貪贓枉法外，絕大部分南陽郡太守還是奉公守節(jié)、清廉正直，任內(nèi)頗有政績，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受到南陽百姓的稱贊。據(jù)相關史料查證，南陽郡太守的任職功績主要有以下方面。

(一)勸課農(nóng)桑，為民興利

如召信臣：“躬勸耕農(nóng)，出入阡陌，止舍離鄉(xiāng)亭，稀有安居時。行視郡中水泉，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閼凡數(shù)十處，以廣溉灌，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民得其利，蓄積有余。信臣為民作均水約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分爭。”[5]由于他在南陽采取了諸多為民興利的治郡措施，使百姓富足，社會安定，至今仍為南陽人民尊崇敬仰。杜詩在南陽：“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用力少，見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內(nèi)比室殷足。”[6]1094杜詩發(fā)明水排鼓風，用于冶鐵與鑄造農(nóng)器，冶鐵業(yè)因此獲得極大發(fā)展，促進了鐵制農(nóng)具的廣泛使用，使南陽郡內(nèi)家家殷實。由“前有召父，后有杜母”[7]可看出，召信臣、杜詩為南陽的社會發(fā)展、人民富足，作出了突出貢獻，受到南陽人民的愛戴。

(二)不避權貴，震懾豪強

南陽作為帝鄉(xiāng)，多皇室近親，以致出現(xiàn)“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8]781的情況，這些豪強不僅政治、經(jīng)濟上享有特權，而且多擁有大量私家武裝，往往無惡不作、橫行鄉(xiāng)里。然而多任南陽郡太守并不懼怕豪強、反而嚴整吏治，肅清綱紀。如義縱為南陽郡太守時：“至郡，遂案寧氏，盡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犇亡。”[9]3145-3146他上任后，嚴查豪族寧氏，使得久居南陽郡的大姓孔氏、暴氏聞風出逃至他郡。又如王暢：“嘗為南陽太守，疾其多貴戚豪族，下車，奮厲威猛，大姓有犯，或使吏發(fā)屋伐樹，堙井夷灶。”[10]王暢得任南陽太守后，就開始制定有效措施，對有罪惡者嚴加處置，恰遇皇帝大赦，被治罪的親貴得以脫罪，但他另立條例：對受贓兩千萬錢以上不自首的人，沒收全部家產(chǎn)；隱瞞不報者，派官吏拆屋伐樹，填井平灶。這些措施使南陽豪強大受震懾。諸如此類面對勢力強大的南陽豪強，能夠對有罪惡者進行一一查辦的南陽太守不勝枚舉。

(三)興學重教，推動文化事業(yè)發(fā)展

如鮑德為南陽郡守時：“郡學久廢，德乃修起橫舍，備俎豆黻冕，行禮奏樂。又尊饗國老，宴會諸儒。百姓觀者，莫不勸服。”[6]1023針對南陽郡學荒廢已久的情況，鮑德積極組織人力物力修建學校，又行禮奏樂。鮑德在南陽任職九年，為南陽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一定貢獻，深受南陽百姓的喜愛，被尊稱為“神父”。又如劉寬任南陽太守期間，溫仁多恕，每次下縣巡視時，“輒引學官祭酒及處士諸生執(zhí)經(jīng)對講。見父老慰以農(nóng)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訓”[11]887。他常與學官及諸生討論經(jīng)學，看到父老就道以農(nóng)桑之言，見到少年就勉勵他們以孝悌之訓，當時，百姓深受劉寬德政感化，南陽郡內(nèi)一度教化大行，社會風氣較好。

(四)運用兵權，大破黃巾

南陽為沖要通衢之地，又作為全國著名的五大都會之一，戰(zhàn)略地位極其重要。和平年代，南陽郡太守以“治民”為主，戰(zhàn)亂年代南陽郡守軍事職權逐漸擴大。東漢末年爆發(fā)的黃巾起義，在南陽郡的首領張曼成“攻殺郡守褚貢……六月，南陽太守秦頡擊張曼成，斬之”[6]348-349。可見為了鎮(zhèn)壓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南陽郡守掌有發(fā)兵領兵之權。又如《后漢書·羊續(xù)傳》載，羊續(xù)為南陽郡守，“乃發(fā)兵與荊州刺史王敏共擊慈，斬之，獲首五千余級。屬縣余賊并詣續(xù)降，續(xù)為上言，宥其枝附”[12]。此發(fā)兵、領兵之權更為明顯。這兩起事件說明南陽郡素為兵家必爭之地，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賦予南陽郡守在軍事上特殊的地位。

三、南陽郡太守的遷轉與歸宿

第一，調(diào)為京官。如“南陽太守桓虞為司徒”[2]137、韓棱“遷南陽太守，……數(shù)歲，征入為太仆”[8]1536、王昌在成帝建始三年“為右扶風”、陳咸于成帝永始元年“為少府”。趙戒出任南陽太守后，因糾察豪杰、體恤下屬，奏免因貪污而擔任縣令縣長的中官貴戚子弟等治績而征拜為尚書令。第二，調(diào)往其他郡國任守相。如召信臣，因對南陽郡治理有方，“郡以殷富，賜黃金四十斤，遷河南太守”[9]3642。義縱在任南陽太守時，殺伐果斷，使郡內(nèi)吏民不寒而栗，此時，漢朝與匈奴展開大規(guī)模作戰(zhàn)，大軍遠征，多次由定襄郡出塞，然而定襄郡內(nèi)吏民敗亂，直接影響漢王朝反擊匈奴的軍事行動。鑒于義縱的“威名”，武帝“于是徙縱為定襄太守”[11]3146。第三，積勞成疾，卒于任內(nèi)。如杜詩在南陽郡任太守七年，期間鞠躬盡瘁、政績斐然，于建武十四年(38)病卒；鮑德在南陽任職九年，期間盡職盡責，重農(nóng)業(yè)、修水利、發(fā)展教育事業(yè)，深受南陽吏民百姓的尊敬與愛戴，被拜為大司農(nóng)，未來得及上任，病卒于南陽；羊續(xù)在任南陽太守時，了解郡情，為百姓排憂解難，恪盡職守，中平六年(189)，靈帝欲征其為太常，但羊續(xù)未來得及上任，就病卒于任內(nèi)。第四，任內(nèi)被貶謫的太守為數(shù)不多。可考的有孫寵因貪酷被免官，謫徙合浦郡。

除此之外，其他太守如褚貢、秦頡在東漢末年的農(nóng)民起義中，卒于官，如南陽黃巾張曼成“攻殺郡守褚貢”[6]348與“江夏兵趙慈反，殺南陽太守秦頡”[11]352。另有一些南陽太守在任內(nèi)由于各種原因，被皇帝下令處死。如成瑨任南陽太守時，桓帝的乳母中官貴人外親張汎在宛橫行鄉(xiāng)里，作威作福，成瑨不畏權勢，不顧桓帝的赦免令，將其捉拿，并將張汎及其宗族賓客二百余人就地正法，桓帝得聞這件事后，將成瑨下獄處死；韓昭因任內(nèi)收受賄賂，被“坐贓下獄死”[11]279。由此看來，大部分南陽郡守任內(nèi)因政績或他因而得到升遷、平調(diào)，極少數(shù)郡守不得善終。

四、結語

郡守作為中央與地方聯(lián)結的紐帶，職大任重，而南陽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在東漢時期又為帝鄉(xiāng)，地位尤為重要，兩漢統(tǒng)治者十分重視南陽郡太守的人選。因此，南陽郡太守多為有能之士，他們對南陽郡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及社會風俗都有很大的影響。在職期間，郡太守大都對南陽郡的社會經(jīng)濟作出了突出貢獻，諸多郡守因其政績顯著而得到提升。研究漢代郡守不僅使我們對漢代的地方官吏制度有所了解，還能對如今該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教育等各方面的發(fā)展提供一定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