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
《輶軒語》,晚清名臣張之洞(1837—1909)的一部書,現在已難看到原刊本。我看到的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的注釋本,名為《輶軒語詳注》,下署“司馬朝軍撰”。此書列為該社“國學初階”叢書之一種。同書封底勒口上的叢書已出書目里,署名較為正規,道是:《輶軒語詳注》,張之洞著,司馬朝軍詳注。
全書有兩序,一是張之洞為《輶軒語》寫的序,稱為《原序》;一是今人馮天瑜為這個詳注本寫的序,稱為《〈輶軒語詳注〉序》。
馮先生是武漢大學史學教授,有名的文化史專家。他寫的序里,對張之洞其人有詳細的介紹。簡括地說,張是舊時代科舉路途的成功者,十七歲中順天府鄉試頭名舉人(解元),二十六歲中進士第三名(探花)。經數年京官,于同治六年(1867)七月任浙江鄉試副考官,同年八月簡放湖北學政,一任三年。同治九年(1870)返京,同治十二年(1873)簡放四川學政,續任三年。青少年時代的科考歷練,中年三省學官的豐富經歷,使張之洞深諳科舉考試的種種妙道。三十八歲時,在四川學政任上撰著的《輶軒語》一書,乃其舉業經驗的總結,自許“深者為高材生勸勉,淺者為學僮告誡”。一時間成為清末諸生科考必覽之典籍,連曾國藩、梁啟超都推崇此書,以為入泮從學之津梁。
張之洞最為人稱道的不是此書,而是名為《書目問答》者。兩書功用各有側重,又有一個由淺入深的過程。《輶軒語》旨在端正態度,教以讀書的方法、為文的道理;《書目問答》重在治學的法門,是登堂入室須讀的書目。這一點,從《輶軒語》這個書名上也能看得出來。西漢蜀學宗師揚雄撰有語言學論著,名曰《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輶軒”,指古代使臣所乘車輛,引申為通達四方之意,又成使臣的代稱。張之洞以學政之尊,出使蜀地,故將為諸生舉業而作的訓誡書,命名為《輶軒語》。
現在沒有“舉業”了,按說這樣的書該棄之不顧了。起初我也是這么以為的。動心買下,原本是要由此探究舉業的一些奧秘;讀過之后,感到書中許多訓誡,對我們今天寫文章仍有重要的啟迪。單從舉業上說,讀書是為了寫好文章。古今文章是一個道理,這是縱向說的;橫向說,詩文一理,駢散一體,不是觸類旁通,而是一通百通,了無掛礙。
原書臚列明晰,條目甚多。只說其中涉及為文之道的幾則,參以己意,略有生發。
《語行第一》里有一則,名為《讀書期于有成》。張之洞是個天分很高的人,親經科場歷練,復膺三省督學,對于科場之利弊,審之甚清。這一則里,勸眾生員,多多自審,切莫癡迷場帷,誤了一生。文曰:
古人為士,期于博通今古,德成名立。即使不遇,講學著書,安貧樂道,足以療饑。惟其有道,所以可樂。今人入塾,應考者雖多,名則為士,而師承固陋,作輟無恒。帖括之外,固無所知,應試詩文,亦不及格。勉強觀場,妄思弋獲,至于困頓垂老,變計無及。農工商賈,皆所不曉,貧窮顛踣,計無復之,遂至喪行敗檢。
才讀到這兒,我已忍不住廢書嘆息,甚至無端地,也是萬萬不該地,想起柳宗元《捕蛇者說》里的一段話:“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這里沒有任何類比的意思,只是想說,文學實則是個高危行業,淘汰率甚高,吃的也是“青春飯”,早年無大名聲,老了多半會陷于困頓,而變計無及。
是啊,舞文弄墨,吟詩作賦,作為平日的愛好,不難得其樂趣,作為謀生的職業,千萬慎之又慎。
這種情形,在國外也許不存在,不是大才氣者,少有以寫作為職業的,但在中國就不一樣了。改革開放初期,多少無業或用非所學的人,寫上一兩篇作品,就身入公門或改換身份。這批人中,有才高八斗的,也有靈光乍現的,一入公門成了作家身份,或好或賴,只能在這樣的單位混下去。想來到老,一無事成,只會感慨“文章誤我”而已。可怕的是,這樣的機構,至今不改陳規,仍有后繼者魚貫而入。對此,我不能多說什么(我也是這么過來的),只能說愛好文學,可喜可賀,但要以文學為終身職志,千萬要慎之又慎。在此,我愿意提供一個選擇,就是將文學寫作當成一種人生的樂趣,人生的修煉。真的有了好的題材,好的構思,絲毫不妨礙你寫出驚世駭俗的大作品。若執迷不悟,聽聽張之洞先生在說了前面的話之后,接下來又說了什么:“竊愿讀書者,務須專精奮發,學必求成。如自揣志向不堅,不如及早棄去,自占一業,尚可有資事畜。慎無冒士之名,無士之實,悠悠泄泄,自誤平生也。”
這一節是本文的重點,且從容言之。
“詩教”一名,《輶軒語》中提及,是在《語文第三》“時文”項下第十四則,題為《忌妄援一經作注》。文曰:
時俗惡習,無論何題,動曰詩教易教,號為專經,實則支離滅裂,無理取鬧。不特有妨文體,實為有害經學,所宜痛絕。
詩教一事,淪為習俗,正可看出名目之正大。何為詩教,書里有詳釋,本指《詩經》怨而不怒、溫柔敦厚的教育作用。《禮記·經解》云:“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海瑞《注唐詩鼓吹序》言:“古先王成就人才,由今考之,大抵六經并行,詩教為首。”
詩教的意思明白了,該著說,為何將《詩》看得這么重要。
這個問題,我也是久長思之而不得要領,近年雖有所悟,仍說不明白。我的疑惑在于,五經中《易》《禮》《尚書》《春秋》,都是典章制度紀史之書,尊之為經,理所當然;《詩》不過是一本古代民歌的選本,何以如此尊崇?列于六經也就罷了,還要置于六經之首。后世作文,還要動不動就說得自詩教,這就好比我們今天的思政學習,先唱一首《信天游》;文章寫得好了,還要說靈感全得之于“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總之我是實實地想不通。歲數大了,經歷磨難,認識到人性的重要,方體悟到古圣賢用心之良苦。等于是說,先存下善心,才能做出好文。此番研讀《輶軒語》,張之洞先生的解釋,真個是讓我心服口服。
《語學第二》“通經”項下第八則,名為《治經宜有次第》,講的就是這個道理。這也是全書中文字最多的一則。
大概他老先生起初也跟我一樣,對先賢如此尊崇《詩》不甚了然,一下筆,先說他的先師旌德呂文節教不佞曰:“欲用注疏工夫,先看《毛詩》,次及《三禮》,再及他經。其說至精,請申其義。”下面的解釋,可說是他先師的,也可說是他的。不必盡述,約略言之。
“蓋詩禮兩端,最切人事,義理較他經為顯,訓詁較他經為詳。其中言名物,學者能達與否,較然易見。”這樣說,好像是遵循了由淺入深的程序,下面的話可就另辟蹊徑,轉幽通明了。“四經皆是鄭君玄注,完全無闕,詩則《毛傳》,粹然為西漢經師遺文,更不易得,欲通古訓,尤在于茲。”這樣說,仍不脫學習的難易次第。下面這一句,就讓你豁然開竅了,他說:“《詩》義該比興,兼得開發性靈。”又進一步說:“鄭箋多及禮制,此經既通,其于禮學,尋途探求,自不能已。《詩》《禮》兼明,他經方可著手。”
好個“開發性靈”!一語道盡了讀書為學的真諦。讀書是這樣,做學問是這樣,與寫作有何相干?李健吾先生有過這樣一句話,說讀文學名著,遇到難以索解的地方,只需迎著人性走過去,不難找到答案。這說的是一種批評的方法。從寫作這面說便成了,只有在人性方面著力,順著人性寫下去,才能寫出讓批評家一時難以索解的好作品。
我寫《花箋》的時候,正是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汪曾祺全集》的時候,好評蜂起,說的最多的是,汪先生如何得了他老師沈從文的真傳且有青勝于藍之勢。我倒不鄙薄汪先生,只是覺得論者在瞎起哄,只道“知人論世”,全不懂“論世知人”。于是在《花箋》中順手談了我的看法——
先提出一個理論,闊氣點,可稱之為“浪沖線定律”。說的是,小說主人公方仲秀先生,某年應朋友之邀,去海南的三亞住了一段時間。每天一大早在海灘散步,最讓他愜意的,一是遠處的云天,再就是沙灘與海水交接處,潮水退后留下的浪沖線。有貝殼,有海藻,有水沫,更多的是小小的沙礫,就那么舒暢而又零亂地排列著,可是怎么看都那么自然,那么親切,沒有一點兒別扭的地方。有的地方會有一截枯枝,可你一點兒也不覺得突兀,似乎就該這么著。方先生由不得就想,我們的文學語言,要是能像海灘上的浪沖線就好了。
接下來假借書中一個叫曹豎的人物,問方仲秀先生,對汪曾祺的小說是何看法?老朋友了,也就無所顧忌,說從為文的意趣上說,從文字的品格上說,汪跟沈還差一大截子。如果說沈的文字,是天然的浪沖線的話,汪的文字也像浪沖線,但汪的浪沖線不是在風力作用下,海水沖到沙灘上自然形成的,倒像是他提著一籃子小石子,一個一個擺成的。
說了這些,還不盡意,又假借書中人物張某的問話,將話題引申一步。張問,能不能用一兩句話,說清兩人的差別?方仲秀原本是個“給上四兩顏色也敢開染坊”的淺薄之輩,略一思忖,大言不慚地說道:來路不一樣,汪的小說是《世說新語》的路子,寫小說等于寫文章,要的是凝練。沈的小說不然,是《詩經》的路子,既有鄉野之風,又不失敦厚之旨,寫小說等于寫詩,要的是一種感覺。
不想扯得太遠了,只想提示一句:寫小說,何妨也存點“詩教”意識?
書中《語文第三》各項,全是說做文章的道理。僅“時文”一項,就有十六則,太蕪雜了。這里,只擇其要者,展開說說。
“時文”項下第三則,題名為《宜學先正》,文曰:
經史為文章根柢,名大家為墨卷根柢。《欽定四書文》即根柢也。學到固不易,稍得其骨力氣息,為益即已無窮。選本甚夥,要以老輩所選者勝。先輩恒言,時文家須胸中有熟文三千首,自然能文,亦猶揚子云“讀千賦乃能工賦”之說也。今人縱不是能如此,至少亦須涉獵千余篇,爛熟數百首,若并此無之,難矣。
這,說的是應讀什么,讀到什么程度。接下來說,若認為這樣的文章讀了對科考無益,熱衷于讀“時墨”會是怎樣的結果:“此時文體即已甚敝,愈趨愈下,將來必致一書不知,文亦不可為文,人人皆沒字碑矣,大為學校之憂也。”
我教過中學十多年,在兩個編輯部工作差不多也有十年,于文章之道,多少也還有自己的體會。一個人會不會寫文章,看上幾行,就有個大致的推斷。學生不說了,單說年輕作者吧,有的一看,行文能見出“骨力氣息”,有的一看,字句俗爛,全無“骨力氣息”可言。克服之道,張之洞先生的勸誡是,至少也須涉獵千余篇,爛熟數百首。
前面說“熟文三千”,量詞也是“首”。可知這里的篇和首,指的都是文。
這道理,我曾多次給年輕作者講過,友善者唯唯諾諾,似懂非懂,強橫者眼睛一瞪,說那是文言文,他寫的是白話文,牛頭不對馬尾。對此,我是有切身體驗的。古文的字句,不是“簡略”二字可概括的,讀得多了,熟爛了,你就能體會出古文中委婉而豐盈的氣息。比如選自《戰國策》的《觸龍說趙太后》里,觸龍和趙太后的問答,其生動活潑,暗藏機鋒,簡直就是一個小說的情節,尤其是觸龍那句問話:“今三世以前,至于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反復吟詠,不能不佩服行文的靈巧,意蘊的豐厚。
類似的句子,還可舉柳宗元《捕蛇者說》中的:“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矣!”杜牧《阿房宮賦》中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復哀后人也。”
熟讀古詩文,寫起時文也就別具氣象,這道理就講到這兒。說是摹仿,總隔了一層,“操千曲而后曉聲”,最終的效果是自己能唱出優美的歌聲。《語文第三》“時文”項下第五則,題為《宜講用意用筆》,文曰:“創發名理,羽翼經傳,本也,作手始能之。機調諧熟,末也,俗工亦解之。通乎上下,意筆為先。若意筆俱無,我與人共此濫調,泛語浩浩,一萬四千卷,何以致勝哉。”這里的意,當指意境;筆,當指文辭。有了意境,又有了相應的文辭,怎么能寫不出好文章?
之洞先生的命意,原來在這里。
接下來的第六則里,對筆法的使用,給了明晰的指點:“其承注、點逗處,則為文之眉目;其轉捩、提挈處,則為文之筋節。其要在上下連貫,與有勢不平而已。文之佳惡,看此處數語,即已了然。童卷于此,大不講究,故為標出。”
之洞先生在此,說了一個為文的訣竅:“其轉捩、提挈處,則為文之筋節。”如果說,承注、點逗處,要的是敘事清楚的話,這里的轉捩、提挈,最見文章的氣勢律動。像前面說的《捕蛇者說》里,捕蛇者一句“君將哀而生之乎”,你就知道下面必是一番沉痛愷切的陳述了。設想一下,柳氏此文,縱然后面筆力弱點,有此一句,也可說成功了大半。
這個第六則,題名為《時文出落處宜用意》。此書不愧為詳注本,對“出落”有釋義,語云:“謂有所本,有所依據。”且引了歸有光《與沈敬甫書之二》里的一句話:“為文須有出落,從有出落至無出落方妙。”可見,熟讀古詩文,先是有出落,最終要達到無出落。
在這上頭,之洞先生是大才子,跟舊時代的眾多才子一樣,也是主張性靈說的。因此上,在此三則(第五到第七)一起首,特意標示:“以下三段為性靈,大凡文字有清氣靈光者易成,無清氣靈光者難長進。”
性靈之說,在古典文論里,最切近為文之道的本源。近人得其真傳者,當首推詩人徐志摩——我說的不是他的詩,是他的文。他的文中,時不時會來上一句“從靈府里來”如何如何,其筆力之張弛跌宕,確也難以按其蹤跡。
《輶軒語》全書內容共六章,主要是前三章,分別為《語行第一》《語學第二》《語文第三》,用白話說就是:說德行,說讀書,說作文。可見,古人論學,還是推重品行的。張之洞此書的好處是,在這些地方,也不說什么大話空話,一則一則,都是切實的勸勉。《語行第一》,全章十六則,不一一細說了,單說第十四則《戒孳孳為利》。文曰:
此乃天下通病,然須立志戒之。先除此病,然后可言品學、經濟。墮行干禁,多由于此。犯此者所以自解,或曰家貧,或曰親老,不知渴死不飲盜泉,祀親必求仁粟,何乃以此借口耶?寒士謀生,自有正道,止可擇其不傷義者為之耳。
這道理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但當時社會上流行的一個說法,也是很能蠱惑人心的。之洞先生自然知道源自何人,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句我也常說的話,竟出自一個山西文人之口,不是別個,乃大名鼎鼎的明代大儒、河津人氏薛瑄先生是也。還是聽聽之洞先生的教誨吧:
薛文清有言:“為學必先治生。”或疑治生詎非為利。要知不然。學者治生之道,修德勤儉,博學多能而已。有此數善,理無餓殍。即如教授糊口者,茍能學優文美,訓課誠篤,成就后進,不較錙銖,自然屣履爭迎,羔雁踵至。推此以求,凡執他業者,何獨不然。豈必損人自利,作奸犯科,乃可生于人世哉!
文清是薛瑄的謚號。話已說盡了,不必再作闡發。寫到這里,瞥見下面的第十五則,看了看,覺得不妨多說幾句。這一則題為《戒輕言著書刻集》,文曰:
士生今日,典籍詳備,但當讀書耳。讀且不能盡,名且不悉知,何暇言著書哉?四部九流,各種學問,專家成書,已如煙海。即以國朝人而論,已難殫述。今人偶有所得,早為前人道及,甚至久為前人唾棄而駁正之矣,尚津津然筆之于書乎?經學尤不可輕言著述,徒為通人所訶而已。必能精通專門之學,讀盡專門之書,真有所見出乎其外,方可下筆。至如詩文集,古人名家太多,當世識者亦不少。末學下士,既無根柢,又鮮功力,學作之則可,勿輕言刻集行世也。
古人的刻集行世,相當于今人的出版發行。不同處在于,古人多是自己出資辦這事,也有的是故去后,門人出資辦這事的。現在呢,多是出版社辦這事。按說出版社辦,自負盈虧,犯不著去管,但還是想說上一句,就是去了書店,見大有名望者或稍有名望者,人還活著,文集一出就是十幾本甚至幾十本,忍不住作想:這樣的書,誰會買上一摞子抱回家里,跟祖宗牌位一樣供奉著?
寫到這里,全文就完了,不必再多說一句。可我這個中學語文老師的毛病,又犯了,還是想多說兩句。是說給“撰者”司馬朝軍先生聽的,也是說給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的編輯先生聽的,就是這樣一本原文不過兩三萬字的書里,于原文的句讀校勘,也有疏漏之處。一處是上面這段引文里,“經學尤不可輕言著述,徒為通人所訶而已”句中,書中“徒”字竟為“徙”字。再就是《語學第二》章里“讀古人文集”項下,第五則《學選體當學其體裁、筆調、句法,不可徒寫難字》里,有句曰“選學有征實、課虛兩義。考典實,求訓詁,校古書,此為學計;摹高格,獵奇采,此為文計生。典奇句可用,僻字不可用”,其中“此為文計生。典奇句可用”一語中,那個句號,應當點在“計”字之后,這樣上句結末就成了“此為文計”,下句開始就成了“生典奇字可用”。
僅舉兩例,罪過罪過。
2021年9月10日于潺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