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純子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七年級的小樓,把朱自清的《春》背了三天,自我感覺已經是滾瓜爛熟,結果還是在老師點她背課文的時候,站起來瞠目結舌,腦袋一片空白,因為她忘了第一句怎么開頭。
于是,每天的晨讀課,我都聽著她把第一句翻過來倒過去地背啊背。
小樓長得白白嫩嫩的,漂亮,就是有點兒笨笨的,成績也一般,記東西格外慢,偏偏這個年齡自尊心比較強,課文背不出來的時候,題目做不出來的時候,動不動就急得掉眼淚。
我是她的同桌,莫名覺得這樣很可愛。
在認識小樓之前,我仿佛是個沒長毛的小公雞,興趣愛好是收集彈珠和課間掐架,認識小樓之后,我開始看傷痛文學聽情歌了,感覺自己是個痛徹心扉的情種。
沒錯啦,13歲的我,經歷了人生的情竇初開。
13歲的喜歡,并不用做什么事情,仿佛喜歡一個人,看著就好。
小樓又起來回答問題了,緊張的樣子很好笑。
大課間小樓睡著了,口水慢慢地從嘴角流了下來,打濕了她的數學練習冊。
發試卷了,成績不理想,小樓又掉眼淚了。
當然啦,也不是一直看,頂多瞄兩眼,注視超過5秒鐘還是會心跳加速,怪不好意思的,也緊張,怕被其他同學發現。
小樓平常不太和我這個同桌交談,事實上,這個年紀的男生和女生都不太交談,女生和女生玩兒,男生和男生玩兒,就連排隊的時候也是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界限分明,互不干擾。
那一陣子我上學特別積極,每天早晨起床根本不用鬧鐘也不用叫,自覺地起來刷牙洗臉吃早飯,心情愉快地出門。
到學校門口,躲在門口的書店里等著——小樓一般7點鐘到學校,家里有車送她,但對那時的我來說,貧窮和富貴只是個概念,什么車不車的,我的眼里只有小樓背著書包從車上下來,然后立馬跟上。
小樓拉著書包帶向著教學樓走去,一路上碰到幾個老師跟她打招呼——小樓一直都比較討老師們喜歡,不像我,經過老師身邊的時候,老師們只會拍一下我的腦袋:“都幾點了!還不跑快點兒!”
于是我就跑快點兒,趕上小樓,再裝作很驚訝的樣子:“欸!這么巧啊!”
后來,換了座位,小樓不再是我的同桌了,我還悶悶不樂了好久。
中考我發揮得不錯,可以上更好的學校了,可是那天從考場走出來,小樓臉上的表情一直讓我念念不忘:小樓啊,這么美的臉蛋,腦袋為什么就是不開竅呢?我感到又好笑又無奈。
回校收拾東西的那天,小樓來得晚,班里已經沒什么人了,椅子整齊地倒扣在書桌上。
看到我,她有點兒驚訝:“你還沒走?”
我說:“我也剛來。”
小樓抿嘴一笑,是這么久以來我第一次看到她毫無負擔的笑容。
唉,中考的壓力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如今,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了。
我們一起收拾好東西,也像其他人一樣把椅子倒扣到桌子上來。出門的時候,看著空無一人的教室,小樓突然嘆了一口氣:“我們就這樣畢業了。”
聽說女生總是比同齡的男生要更加成熟一點兒,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但小樓嘆息的樣子,就像春雨綿綿,落在我心頭,溫柔,又感傷。
——跟班里那些母老虎,真的不一樣。
擇校的時候,父母興高采烈地討論我應該去上哪一所高中,而我只丟下一句:“我要直接升本校高中部。”
父母不同意,覺得人往高處走,我只說:“我喜歡這個學校,不是有句話嗎,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去了更好的學校,不過是給人墊底。”
父母說:“凈說歪理。”
不管是不是歪理,總之我堅持己見,不管父母如何動用全家力量來說服我,我都堅持要留原校。
好在最后,我的堅持起了作用,父母終于松口同意了。
這讓我開始對高中生活有了期待。
畢竟……
初三離校的那天,在我跟小樓即將分道揚鑣的時候,我終于鼓起勇氣,裝作不經意地問:“小樓,你準備上哪所高中?”
小樓已經走出兩步,回過頭來,粲然一笑:“我這成績,留校啊,你呢?一定是重點高中吧?”
那一刻,我便在心里下了決心。
我也報之以微笑:“這么巧啊,我也留校。”
現在回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我整個中學生涯里,因為喜歡小樓,做過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吧。
后來,大家忙于學業,再也沒有見過,再后來,輾轉從他人口中得知,小樓出國定居了——這一點兒也不意外。
其實上到高中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從小就有專車接送的小樓,成績平平卻倍受老師們關注的小樓,我們注定是不一樣的,一定會越走越遠。
看吧,我們終于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同年春日,一個女孩兒從籃球場邊走過,與打籃球的我剛好對視,她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過,春暖花開。
13歲的春風終究只是13歲的春風,不管多美,也吹不到多年后的今天。
那么,就這樣,再見了小樓。
故事就這么結束啦。
十幾歲那幾年,不過是人生中的轉瞬。
我暗戀過一個叫小樓的女孩子,也說不上她哪里好,分別后也并沒有很感傷。
我們說過的話也不多,不過就是維持了幾年見面點頭示意的同學關系。
校服是我和她穿過的唯一的情侶裝,畢業照是我和她唯一的合影,我們倆的名字唯一一次擺在一起是某一次期末考試排名的時候,我十九名,她二十。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