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只癩蛤蟆送葬

馬衛(wèi)

李慶元要新修房子。

新房基離他爸的老房基，有半里路，是進城打工的堂哥賣給他的。準確地說，李慶元是拆舊建新。

他和女友秀芬，正在給院壩刈草。

堂哥的房基荒蕪了多年，長滿了苦蒿、絲茅草、野地瓜藤、陳艾等，清理起來很慢。只有把它們連根拔掉，才不會再長出來。李慶元不想打水泥地壩，他想鋪河沙，有了孩子后方便孩子玩耍。

秀芬不漂亮，甚至有些丑。可她有勞力、勤快，加上不要彩禮，已給了李慶元很大的面子。誰叫他不會手藝，只會干農(nóng)活呢？如果要彩禮，他還得繼續(xù)打光棍。

媽哎！

秀芬一聲慘叫，接著就暈倒在地。

李慶元奔過去，擔心秀芬被毒蛇咬了。這季節(jié)有青竹標、菜花蛇等。四月，菜花正黃，蛇也正肥。

秀芬吐著白沫，兩眼緊閉。

李慶元心里一沉：這女人不會有母豬瘋吧，不然怎么不要彩禮？

母豬瘋就是癲癇。

掐她人中。不一會兒，秀芬悠悠醒來。

怎么了？

有，有，有一只癩蛤蟆。

哈哈哈，你也是農(nóng)民的女兒，沒見過癩蛤蟆？

見過，就是怕。它太丑。

在哪？

秀芬手一指。

李慶元用鋤頭刨開草叢。那兒真有一只癩蛤蟆，比碟子還大。黑黢黢的，而且奇臭無比。顯然，是只死了的癩蛤蟆。

別怕，別怕，是死的。我馬上把它葬了。

李慶元奮力挖坑，然后把死癩蛤蟆掀進去，用土蓋上。

秀芬說：你給它送葬？

是啊。

為哈？

因為它是益蟲，吃害蟲。我讀初中時老師講，癩蛤蟆夜間捕食，吃甲蟲、飛蛾、蝸牛、蠅蛆，是“農(nóng)業(yè)衛(wèi)士”。

秀芬不再說哈，心里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后來，她和村人交往時，就講了這事。

有人說李慶元傻，有人說他癡，還有人說他心理有毛病。唯有村主任說：你們都錯了，李慶元珍惜癩蛤蟆，說明他有愛心，還懂土地和生命的關系。

人們嘖嘖有聲，白眼村主任。個個心想：李慶元有病，你也有病？

當時，村主任正在發(fā)愁，村窮，落后，扶貧沒項目。因為地里的收成太少，比起打工來，種地太不劃算，村里大片的土地都荒了。

剛好上級給了個扶貧項目：種植中藥材。種中藥材，周期長，勞動強度大，因為山地沒法機器耕作，所以至今村里沒人報名。

給李慶元如何？村主任突然冒出這個想法，然后直奔他家。

李慶元說沒本錢，村主任說有扶貧啟動資金，無息專項貸款。

種黨參，三年一收，土地輪耕，歇幾年再種。

李慶元沒信心。村主任說：你別怕，黨參現(xiàn)在不僅僅是藥品，更是補品，這種綠色食品，能賣上百塊錢一斤，絕對虧不了。還可由扶貧辦先聯(lián)系中藥材公司，讓他們包收。

那先試試，就種十畝。

村主任見他膽小，也只能將就。一對夫妻種十畝黨參，勞動量也不小了。

李慶元全用農(nóng)家肥，不打農(nóng)藥。

于是地里長出許多蚯蚓、癩蛤蟆、蟋蟀、四腳蛇。它們不僅不傷地，還增強了肥力，吃害蟲。

到收獲的時候，李慶元和秀芬驚呆了，十畝地，收入了二十多萬元。除去本錢，凈賺十幾萬元。而且來買的人，要排輪子。因為這是真正的綠色食品，縣電視臺作了專題報道，那些城里想養(yǎng)生的人，趨之若鶩。

村主任高興，因為又有好多家向他提出了申請，要用扶貧項目種植中藥材。

但是，村主任不敢輕易表態(tài)，因為很多人眼里只有錢，他們對土地的心，已漸行漸遠，缺少李慶元的定力和愛心。

村主任出席縣脫貧先進會，記者問：你憑啥把這個項目交給李慶元呢？他是你家親戚？還是因為他有種植經(jīng)驗？

村主任面對攝像機微笑著說：都不是，是因為他為一只癩蛤蟆送葬！

記者一聽，差點一口水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