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宇：京劇是融入血液的藝術

陳瑞婷

“有價值地活著，生命才有意義。否則每一天都是浪費。”這是青年京劇演員侯宇在微博里寫的一句話。回顧侯宇短短32年的生命里程里長達29年的京劇生涯，會發現她的生命是與京劇藝術血脈相連的，她在舞臺上綻放了最美的青春年華，在京劇的藝術殿堂里，她的每一天都不曾虛度。我想這就是侯宇所認為的有價值地活著。

侯宇，北京京劇優秀老旦演員；她出身于梨園世家，祖父是著名的小生藝術家侯榮湘先生，受家庭重熏陶，3歲時就能有模有樣地哼唱了，師承：孫振泉、張鏡艾、李鳴巖、趙葆秀、鄭子茹、林雅雯、張嵐、李麗萍、王自萍等老師，是首屆中國戲曲流傳傳承人研習班學員，中國戲曲學院MFA藝術碩士，中國戲曲學院青年演員研究生班研究生，現為北京京劇院青年領軍人物，她既繼承了傳統的老旦唱法，又吸收了當代的唱腔風格，是集唱、念、做、表、武于于一身的綜合型演員，是新一代京劇演員中的佼佼者，八零后京劇老旦演員中不可多得的領軍人物。

舞臺就是我的生命

對于很多科班出身的京劇演員來說，他們是在舞臺上長大的，侯宇也不例外。她是屬于舞臺的，多年的學藝與表演，讓侯宇習慣了舞臺生涯，她希望把所學所用都展示給觀眾。很多京劇迷對侯宇的熟知從《對花槍》開始，這也是侯宇的代表作之一。

《對花槍》是由奎生編劇楊韻清導演，關雅濃作曲，鄭子茹首演。全劇結構，在遵照傳統京劇程式化的基礎上，融匯了新穎的戲劇創作元素，結合了戲曲“唱念做打”四功表演，另獨具匠心地新創了一段“一百句”的姜桂芝的經典唱段，聲情并茂，藝術性極高，它與另一段“空盼望”（高拔子）合為經典，膾炙人口，傳唱多年。被譽為著名作曲家關雅濃的經典傳世之作。該劇是一出對演員綜合性基本功要求極高的劇目，需要主要演員具備很強的基本功和體力。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鄭子茹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參與創排，從此開創了“文武老旦”這一令人耳目一新的京劇行當。劇中女主角“姜桂芝”，從一個兒孫繞膝的祖母，到回憶起自己十九歲的光陰年華，再回到當下的時態和情感，唏噓感嘆，整個表演是一個不斷在回憶與現實中進行穿梭和對比的過程，人物情緒跌宕起伏、飽滿而又深邃，堪稱是第一出老旦的情感大戲，與《楊門女將》、《曹操與楊修》，被譽為新編歷史劇的三出經典名劇。

侯宇十分幸運，演出的《對花槍》由原創的鄭子茹老師親授，她在大學期間和畢業后的幾年中，跟鄭老師學習了6年之久，一字一句、一招一式，侯宇都是踏踏實實地去學習和領悟的。經老師仔細打磨和她自己多年努力，繼2012年在北京首演并大獲成功之后一直沿演至今。侯宇對姜桂芝這個藝術人物的情感歷程的把握更深入了，對唱腔、念白的處理更細膩了，現已完全勝任、傾情駕雙這個經典老旦形象，而且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

現代青年：我想很多人更深一步認可您的應該是《對花槍》，這也算是第一出由老旦挑大梁的情感大戲，現在想想《對花槍》這部戲給你帶來了什么？

侯宇：在我的演出生涯中，最難于去實現，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出戲就是《對花槍》，這個也是我的代表作之一，他原創于我的老師鄭子茹老師，鄭老師是開創了這個當今文武老旦的綜合性的行當的第一人。這出戲當年我十六七歲跟她學，一直學到了20幾歲，然后才首演的，個中也有很多的曲折，為了學習排演這出戲，我還考了中國戲曲學院的藝術碩士，就是有系統地跟她學習，最后還辦了匯報專場，然后再去把它演出實踐。這出戲的音樂非常好聽，他的樂隊是由民樂和京劇樂隊編制組成的，等于是一個中型民樂隊，所以當時這出劇目的實現也是有困難的。另外這出劇目當年首創于中國戲曲學院，并不是首創于北京京劇院，所以我們當年排這個戲還是很有難度的。

這出戲作為我的常演劇目之一，改變了我的這個演出生涯，因為老旦主要就是“唱念做表”，其次就是有一些表演，那么這個《對花槍》就是“唱念做表武”，還有武功。所以這出戲開創了老旦的新征程，然后他是老旦行當里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里程碑式的一出劇目，也是我的代表作，使我的藝術生涯上了一個嶄新的臺階。現在能在舞臺上唱這出戲的人是為數不多的，所以可以說《對花槍》奠定了我的藝術基礎和位置。

現代青年：您從小學戲，現在已經是中國京劇青年老旦演員的領軍人物，唱京劇是您從小的愿望嗎？對現在自己的成績滿意嗎？

侯宇：從小在家庭的熏陶下我喜歡上了京劇，然后也學得非常快，也很快確定了要走京劇這條路。到明年是我從藝30周年了，所以我深有感觸，就是我是屬于舞臺的。如果說我有一段時間不上舞臺，我會非常難過，所以我習慣了舞臺生涯，我也希望把我所學所用都展示給觀眾。所以對我們常年從業的京劇人來講，舞臺就是我們的生命，京劇就是融入血液的藝術。

現代青年：對于京劇行業不夠重視老旦的這一現象您怎么看？想過為老旦正名嗎？

侯宇：現在我們老旦行當確實是遭遇到一些行內的不重視，他們會覺得以前老戲班都是老生和青衣挑班唱戲，老旦位于次要的位置。其實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老旦的名家輩出，也出現了非常棒的戲，所以說老旦的發展現在到了一個空前的階段，因為留下來的幾出膾炙人口的新編歷史劇，都是里面有老旦的角色的劇目。所以說，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當下人們思潮所需，我認為未來老旦的劇目還會更多，因為現在的戲不是講女人很弱勢，或者說只是你儂我儂講情感什么的，更多的是講人權，包括女權，包括女人的經歷等，那么老旦行當不光是演女人年輕的時候，她可以從年輕演到老，或者從中年演到老年，所以她的經歷是很豐富的，有一些經歷很勵志很有社會意義，終歸根結底就是老旦這個行當，一般演繹的都是感情豐富、經歷豐富和性格有張力的人物，比較個性，其實在當下還是蠻受觀眾喜歡的，所以隨著時間的發展，我相信未來的好劇目能留下來的會越來越多，這個行當會越來越好。

現代青年：大家都稱您“京劇界最美老旦”，對此您怎么看？

侯宇：這個稱謂是別人給我的稱謂，不是我自己的稱謂，而且相反，我其實并不喜歡這個稱謂，因為從實力的角度講，我有這么多的好老師，對我傾注了這么多年的心血，如果只是因為我的外表去評價我，給我一個定義，其實是很冤枉我的。因為從各個方面，我的老師從來沒有間斷過對我綜合素質的培養，“唱念做表武”單一隨便哪一項拿出來都不能是弱項，所以其實我在這些方面是很注重的，如果說把我的努力和老師的心血，最后拿一個外形的人設來框定，那對我來講其實不是褒義的，而是貶義的。

現代青年：您對京劇老旦的藝術風格有什么樣的見解？您覺得形成了自己的個人風格嗎？

侯宇：雖然老旦的形成不是很早，京劇形成已有200多年了，但老旦的形成才100多年，所以他的派別相對其他的行當來講相對較少，現在只有老李派和新李派兩種派別。我的師父是李鳴巖老師和趙葆秀老師，他們一個是老李派的代表人物，一個是新李派的代表人物，與此同時我還和文武老旦《對花槍》的原排鄭子茹老師常年學習，所以其實我身上也繼承著三到四種不同的藝術風格，我不知道我是否形成屬于自己的藝術風格，但是我會以自己的條件去演繹人物，演繹感情，而不是僅僅去唱流派，不是按照老師怎么教然后就怎么演的這么一個方式去演繹人物，雖然說京劇的基礎是要中規中矩的，必須要規范，但是成年演員到了一定程度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條件去正確地、有尺度地去刻畫人物，也不是單純地去臨摹老師的演繹方法。

普及京劇，能做的還有很多

京劇的歷史雖然只有200年左右，但被稱為中國的“國劇”，它有成熟的舞臺表現形式，成為中國戲曲的代表。除藝術形式之外，京劇中更蘊含著中國傳統文化價值。2010年月11月，京劇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更加增添了中國民眾對于這一“國粹”的情結。

但與許多傳統藝術形式一樣，京劇也遭遇現代文化的沖擊，特別是流行文化的沖擊，面臨著生存與發展的現實壓力，諸如民眾的認知、傳承人才的培養等問題。

作為新一代京劇人，侯宇在不斷提高自身藝術修養、推動藝術手段創新的同時，自覺擔任起普及京劇文化的責任，讓民眾能夠領略到傳統藝術的魅力。而在多年前，侯宇就嘗試以多元藝術跨界的方式吸引更多人來關注京劇藝術。

《侯宇京劇知識小課堂》是侯宇為普及京劇藝術而特意設立的京劇知識小課堂，從“京劇的誕生是在什么時代？”、“穿上行頭有什么規矩？”到“戲曲舞臺的龍袍和真正的龍袍有何區別呢？”、“為您講述京劇服裝中一些有意思的特點”……侯宇以她多年的藝術造詣和舞臺經驗以及豐富的戲曲知識，為大家輕松講述京劇行里行外的軼事，讓京劇盡可能多地與民眾“親密接觸”。《侯宇京劇知識小課堂》始于兩年前，一直堅持到現在，目前已經錄制了29期。

侯宇表示，對于京劇藝術的普及，她能做的還有很多。《侯宇京劇知識小課堂》會堅持錄制下去，她也會在京劇這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同時希望傳統文學能得到大力的發展，這樣也更有利于京劇的普及。

現代青年：在微博上看到您的《侯宇京劇知識小課堂》已經錄制至第老師29集，為什么會想到做這一類的視頻？

侯宇：這個《侯宇京劇知識小課堂》是源自有一陣兒在家里面，我就琢磨怎么才能讓不懂戲的年輕人，或者是說老百姓，他們能深入淺出地喜歡上京劇，我就想著把京劇一些有意思的軼事講給他們聽，然后每次也不宜過多，就這樣一期一期錄下來，往常是我去參加完活動回到家就自己錄了，現在逐漸有公司來跟我合作，可能想成系列地去推出我這個東西，我覺得未來可能發展也會更大吧。

現代青年：您如何理解京劇藝術與其他藝術的融合，比如早些年您曾經舉行過一個京劇發布會，在發布會上“彈古箏，走T臺，唱京劇”，怎么想到這么多種藝術形式融合在一起？

侯宇：我非常支持京劇能跨界合作，我那時候2014年開新聞發布會，就是走T臺談古箏唱京劇，因為現在的人已經并不是很單一地去看你的這個藝術技能怎么樣，如果你以一些吸引他眼球的方式去把他引進來，當然你的藝術水準要很高，我覺得這個也是非常重要的。我的同學裘繼戎，他就是把京劇和舞蹈，還有太極、現代舞、民族舞等融合在一起，他現在做得非常成功，我也很支持他的選擇。我覺得京劇其實要發展，要跨界，但是跨界的前提是你跨的哪個界和你自己本行當，就是本來的藝術造詣都要夠懂夠深，不能瞎玩兒，不能是毀壞，得是融合，所以就是說兩方面都要很懂得才可以。

現代青年：您形象非常好，在京劇界也是非常年輕，對于您演老旦很多人都感到惋惜，有想過轉型嗎？或者有向影視界轉行的想法嗎？

侯宇：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改行，因為我覺得京劇的藝術是博大精深的，我也曾經試過跨行當去參與影視表演，但是經歷過之后發現任何藝術都不能與京劇媲美，它的含金量太高了。雖然影視劇拍出來都很美，但是和京劇比起來我感覺沒那么讓我陶醉。從事京劇行業，我能因為這門藝術而陶醉，而在我去拍影視劇的體驗中，我并不能因此而陶醉，我想這就是我不想改變的最大的原因。至于長得好壞與藝術其實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覺得一個人的相貌和青春能是永遠的。

現代青年：在京劇這條路上堅持了這么多年，它一定給了您很多，您覺得它給您最豐厚的禮物是什么？自己最大的成長是什么？

侯宇：藝術的道路是任重而道遠的，我們越走越會覺得藝術之路需要更多的努力和天賦，還有老師的教誨，這都是缺一不可的。我馬上就要出自己的唱片了，所以希望觀眾和我的戲迷，還有一些京劇的戲迷或者不懂京劇的朋友，能通過我的聲音喜歡上京劇。雖然說京劇這門藝術才200多年，但是他秉承的是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藝術哲學、人人文哲學和中國人的思維模式、三觀，還有哲學上的思想，所以其實在骨子里是深深地影響到我們。接觸傳統文化的人，慢慢就會發現它的魅力是無窮的。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都通過學習這一門藝術，深深地體會到生活中的一些感悟，因為藝術來源于生活，但它不等同于生活，藝術是高于生活的，所以我們既觀察生活又陶冶情操，又去錘煉藝術，所以在我們的人生中，藝術就像血液一樣，是密不可分的。

現代青年：對現在正在成長路上的年輕京劇演員或者京劇愛好者，您想對他們說什么？

侯宇：現在的年輕人，我真心希望他們多接觸一點傳統文化，因為現在有文憑的人很多，真正有文化和有文化積淀的人不多，從行為模式、思維模式上來講，中國的年輕人還是很欠缺的。好在現在有一些比較好的苗頭，就是我們唱戲的時候，很多大學生，尤其是高校的，他們會進到劇場來看，這個是我們的一份希望，我也希望傳統文學能得到大力的發展，這樣也更有利于京劇的普及。

不追求完美的女人最完美

在藝術上，侯宇是絕對的完美主義者，近30年的梨園生涯，她精益求精，毫不含糊，把自己的“唱念做表武”功夫磨練得爐火純青，為了提高綜合素質，她涉獵廣泛，研究哲學、茶道、爵士樂，并在清華美院攻讀工筆畫專業，只為了更好地揣摩、呈現京劇的造型，塑造更加豐富多彩的人物形象。也許是把所有的熱情與心血都傾注到京劇藝術中，侯宇坦承在生活中并不是追求完美的人，對很多人與事都看得比較淡，這樣的狀態讓她感覺比較舒適。

現代青年：您后來到清華美院攻讀工筆畫專業，這是出于您個人的興趣嗎？

侯宇：我攻讀那個工筆畫專業是我自己的一個理想，但是我讀得并不好，也出自于一個朋友，就是感覺我有這方面的藝術造詣，然后他推薦我上的這個工筆畫的進修，但是因為那時候演出繁忙并沒有時間能踏踏實實學得多么好，但是學繪畫是我的一個心愿，因為京劇舞臺上講究造型感，原來的四大名旦包括梅蘭芳先生他們的繪畫都非常的惟妙惟肖，這也為他們塑造人物奠定了很堅實的基礎，所以我也希望接觸到繪畫，未來還會再進一步提高這方面的造詣，現在真是不好意思拿出作品。

現代青年：聊一聊您的個人生活吧。工作之余，您會做些什么？有些什么愛好？

侯宇：工作之余我喜歡聽爵士樂，喜歡旅行、茶道、煮咖啡這些，偶爾練一練書畫、看會兒書什么的，我覺得業余愛好就是要使人快樂，不像主業一定要做到很好，只要能陶冶我的情操，能幫助我生活愉快，我覺得就是成功，所以也并沒有多么出色吧，未來還有個心愿，想學學鋼琴。

現代青年：喜歡讀哪一類的書？對你有什么影響或幫助？

侯宇：我很鐘愛哲學書籍、很喜歡讀孔子、莊子、老子、佛經的書。任何人的生活都不會是別人想象中的一帆風順，在遇到坎坷的時候，唯有自己能知冷暖、能得到心中的安寧。自強是女人唯一的退路。

現代青年：你覺得什么樣的女人最完美？

侯宇：不追求完美的女人、精神愉悅并自由的女人，最完美。

現代青年：能不能跟我們談談你理想中的完美愛情是什么樣的？

侯宇：對感情沒任何期待，才能獲得舒適吧，所以沒想法。

現代青年：現在的您和十年前您的最大區別是什么？

侯宇：回望十年前的自己，是那么的青澀懵懂、對未來也是充滿期望并不確定自己的道路是否正確，但是努力堅持下來后我發現我從未虛度，這是我最欣慰的。另外但凡認真努力過的事不論成敗、生命都有所回饋，也是我覺得欣慰的。也很感恩我的恩師們對我付出的心血。敬畏先賢們的舞臺智慧，也感恩冥冥中賜予我的天賦，和我自己不懈的努力。最欣慰的是堅實的家庭后盾。

現代青年：給未來的自己說一句話吧。

侯宇：我希望未來的一切，繼續腳踏實地地努力獻給觀眾更好的藝術作品，平安喜樂、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