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

劉傾玥

背上行囊，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很多人看來，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而實際這并沒有什么了不起，不過就是比別人多了些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勇氣。我們常說，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沒有錢，沒有時間，沒有旅友。隨之，又進入一個死循環，只羨慕別人的生活，而不付出行動。我一直相信，沒有失去，就永遠別想得到什么。

宋先生已在外漂泊了一年，他辭去了穩定的工作，帶上所有的積蓄，走上了旅行這條路。耳邊自然是各種反對的聲音，他也顧不上這些，毅然踏上這條旅行路。現在的他，面容有些憔悴，頭發有些凌亂，下巴上的胡渣也還未來得及處理，儀容有些不修邊幅。此刻，他拿上單反和吉他，去了他的下一個目的地——蘇州。這也是宋先生旅行路上的最后一站。

其實，一年前，宋先生就來過蘇州了。那會的他，和現在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去年，他還是一身整潔干凈的儀容，白色的襯衫以及黑色的休閑褲，頭發也是精心梳理過的。而在那時他選擇了晚上十點去了趟平江路，那會的平江路已經褪去了白天鬧市的模樣，路邊上還有些擺攤的商人，具有古風特色的建筑在月色的籠罩下，散發著淡淡的舒適嫻靜的味道。一直往街上深處走去，宋先生被一身旗袍，長發及腰，笑靨如花的女子吸引住了，女子在一座茶樓里，嫻熟地彈著古箏，配上今夜的月色，這琴聲如醉如癡，猶如在夢境中。

一曲結束之后，女子恰好與宋先生的目光碰上，女子微笑著朝宋先生停駐的方向走去。宋先生愣在原地，有點不好意思，但說起來也怪，卻怎么也提不起腳步往前走。尷尬和羞澀全寫在了宋先生的臉上，他知道他當時的窘態，但卻被女子的一句話語，化解了尷尬。

“先生，這里是茶樓，進來喝杯茶嗎？”女子的聲音很柔和，絲毫沒有嫌棄在茶樓前站了很久的宋先生。

“嗯。好。”宋先生隨著女子進了茶樓。

“先生，我給您泡壺碧螺春吧。”

……

女子叫董小姐，是蘇州本地人，不喜歡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所以自己開了一間茶樓。自然，董小姐也因個人魅力，很多人慕名而來。

連續幾天，宋先生都在晚上的同一時間來到董小姐的茶樓，他們聊各自的興趣、未來、生活。說得也奇怪，他們倒是挺投緣的，興趣愛好也有很多相似之處。

在蘇州停留了一個月，宋先生明白他只不過是一個旅行的人，這條旅行路，必須走完，否則當初的堅持就白費了。

在和董小姐告別那晚，董小姐淡淡地說，“我知道每個行走的人，在路途上偶爾會因為一些事一些人而停下了腳步，但他們始終會踏上他們原本的路，否則就會違背初衷。”董小姐似乎對這種離別已習以為常。

宋先生最后沒忍住說了一句，“如果一年后，我回來這里，你還未嫁。我們就在一起可好？”

董小姐微微地笑了，“也許一年后，你就未必喜歡我了。我不會許諾的，未來的事誰都不知道。如果一年后，你回來，那么我們到時候再說吧。”

于是，宋先生繼續踏上他的旅行之路，這路上，宋先生遇到很多人。有人在他丟了錢包后，幫他一起找回來；有人在他生病時，幫他買了藥；有人恰好和他的目的地一樣，于是便一起行走……而在這過程，他和董小姐沒有聯系過一次。他想告訴董小姐，云南邊上有個小村落，那里沒有信號，手機、平板完全用不了，但是這里的人卻生活得很快樂；他想告訴董小姐，在烏鎮，恰好聽到一個清吧里傳來男生唱的《董小姐》，讓他那晚失眠了；他還想告訴董小姐，北京夜間的南鑼鼓巷里，鋪滿了厚厚的雪，每一個腳印都讓他想到平江路那條街道……

停停走走，宋先生越來越懶得打理自己，隨心所欲，偶爾會在路邊彈唱、賣藝。在很多個夜里，宋先生失去了睡眠的欲望，寫下關于一路行走和關于一個人的文章。

宋先生常會想在繁華的鬧市里，尋求一份安靜，本來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董小姐卻能在繁鬧的平江路上，擁有一份屬于她的安靜。人生的旅途，難尋一位佳人。即便覓得一位佳人，也未必有緣有份。

而這次，宋先生并未選擇在晚上去平江路，而是把行李放在賓館，便直接奔向目的地。他一整年心心念念的董小姐，不知如今的她過得是否還好？天有些微涼，她是否給自己添了衣裳？她還在彈那動人心弦的古箏嗎？她會等我嗎？幾百個問題涌上心頭，他顧不上思考，有些興奮，有些緊張。

白天的平江路稍微有些擁擠，宋先生的步伐只能一點一點地挪動。她會記得今天是說好一年到期的日子嗎？

終于，宋先生站在了這座茶樓的面前，茶樓里的客人不是特別多。依然是當初的江南小曲，可這一刻，他卻挪不動步伐了。他面容由興奮漸漸變得焦急，左右不定，怎么都沒有勇氣走進茶樓。在所有事情都抱著大無畏精神，處理事情非常果斷精明的他，這一刻，卻不知所措了。也許所有人在愛情里，會變得不像自己。

“小千，你負責一下收銀，我出去一趟。”依然是那樣溫柔的聲音，依然是那樣美麗的容顏，依然是一身旗袍。而此刻的宋先生衣著更為隨意，微亂的頭發、略有胡渣，臉上有些憔悴，一看就是經歷了風雨的一類人。

于是，他們又再次四目相對，宋先生還是一如當初的尷尬，輕聲說到，“我回來了。”

董小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又微笑著說，“那，進來喝杯茶？”

“嗯。好。”

開場白，如當初那般簡單。

他們聊了很多，了解了彼此這一年來做過的事情，董小姐并未提及一年之約的事情。

就在茶樓要打烊的時候，宋先生用干澀的嗓子說，“我們能在一起嗎？”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而我還未放下一個人。我還想再等等。所以，抱歉了，不能答應你。”董小姐臉上有些歉意，尷尬的轉動著手中的杯子。

“沒關系，我也會等，但我也不知道我還能等多久，希望我能等到吧。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宋先生的聲音堅定有力，他知道他沒辦法現在說放下就能放下。如果一個人走進你心里，你的情緒會因她的舉動而發生變化，沒有什么別的理由，只是因為你喜歡她。

第二天，宋先生像以往一樣在晚上較為安靜的時間段來到茶樓。他們像什么都沒發生一般，和從前一樣坦然自在地聊天。

可日子不能就這么下去，宋先生開始在蘇州找工作，他知道如果讓一個人幸福，那必須自己得有能力讓對方幸福。

……

又過了一年，董小姐等到了她要等的男子，并且如愿和他在一起了。

宋先生默默地唱著那首和董小姐名字一樣的歌，唱到“你才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里沒有草原”這幾句的時候，宋先生不禁流淚了。

其實故事中還有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例如，宋先生每去一個地方旅行就給董小姐寫一封未寄出的信；董小姐每天晚上的一個時間點，都會下意識的看一下茶樓的門口；宋先生會在每個月的十四號，給董小姐準備一份小禮物；董小姐會每個晚上把茶樓的一個廂房掛上已預訂的小牌子……

他們曾經為對方做過很多不經意的小舉動，要說董小姐到底是喜歡等待的人，還是喜歡宋先生。這也許她也說不清，也許等待的那個人并不是她想要的，只不過因為美好而等待。久了之后就變成了一種信仰。其實有些時候，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讓那些美好的記憶留在記憶中，然后看清眼前的人，這才是最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