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華



摘要:在社會形勢不斷變化的背景下,我國文學生產機制在20世紀90年代發生變化,《兄弟》作為余華于2005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從側面印證了生產機制變化對文學造成的影響。基于此,本文通過對文學生產相關內容進行調查,重點探討當代文學生產中的《兄弟》,從商品化生產背景和文學生產背景兩個方向分別分析,以供相關人員參考。
關鍵詞:文學生產;兄弟;商品化生產背景
《兄弟》這部長篇小說是著名作家余華在兩年時間里推出的作品,向讀者展示了當時的環境并使用狂歡式的寫作手法勾畫了社會眾生相,受到了讀者的喜愛。但在此過程中,主流文學界卻對《兄弟》進行批判,這與當代文學生產機制的轉變具有直接關系。
一、文學生產相關概述
文學生產主要是指一種物態化生產,通過將作家創作的文本以物質載體的形式變為文學讀物的生產。不同于文學創作,文學創作是一種精神生產,是一種創造性活動,而且,文學創作的主體是作家個人,需要大量的物質基礎,受外界打擾較少。但是,文學生產是一種社會性集體活動,組織機構是開展該活動的必需條件之一,在文學生產過程中涉及出版環節,且受社會因素和物質因素的雙重影響。
二、探討當代文學生產中的《兄弟》
(一)當代商品化生產背景下的《兄弟》
《兄弟》是當代作家余華創作的長篇小說,于2005八月首次出版,共分為上、下兩部,2008年,《兄弟》獲第一屆法國《國際信使》外國小說獎。但在《兄弟》出版起,外界對其的態度使得該小說長期處于爭議之中,形成該爭議的主體分別為主流批評界和讀者市場,前者主要對《兄弟》進行批判,而后者則是接受,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出版至今,其銷量已高達百萬冊,而形成如此矛盾局面的主要原因即當前的商品化生產背景。“出版”是連接作家與讀者、市場需要與文本制作之間的中介,是整個文學生產流程的核心。《兄弟》文本是文學生產結果,但在對其進行理解時,主要是對敘事所表達意蘊的理解,這需要透過成形的文本進入文本誕生前對《兄弟》進行解讀。實際上,《兄弟》成為破百萬銷售量的暢銷書并非偶然結果,它不僅蘊含著余華個人精神活動的成果,更是作者與出版方、市場博弈的結果。在有關《兄弟》的爭議出現后,余華一反常態,不僅接受媒體采訪,還將《兄弟》稱為自己寫過最成功的作品,而這制造出了很難一言以蔽之的文學現象,但從實際批判和爭議來看,在對作品進行解讀的基礎上,還涉及余華的影響力。在該長篇小說創作以來,由于余華自身影響力,以及于2004年與上海文藝出版社簽約,使得其成為簽約作家,而該舉措在文學市場以及業內造成很大反響。主要是因為該舉措打破了以往傳統觀念中出版社與作家之間互相獨立的關系模式,在以往關系中,作家是不受物質制約的,為此,其作品往往具有“純粹性”和“獨特性”的特點,可以說,是超越物質、現實的精神支點。而且,在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中國,文學出版主體由國家所有和管轄,相對于文學出版最終獲得的經濟效益,其更加注重出版文學傳達的思想觀念,并非以物質利益為出版前提。在20世紀90年代后,由于文學出版體制改革,涌現出以稿酬為生的專欄、職業作家,商業化特征與生俱來,這導致這類作家被劃分為“通俗作家”,其創作的文學作品與純文學不同。而在余華成為簽約作家后,打破了“通俗作家”與純文學作家之間的界限,這便是出現爭論的原因之一[1]。
上海文藝書版社總編曾談到過,“余華是一名實力派作家,更是年輕讀者的偶像。”余華的影響力主要產生于《活著》,該篇小說的影響力奠定了余華在文學市場中的地位,從出版社的角度去看,出版社在注重余華實力的同時,更為注重的是余華的市場影響力和號召力。由此可見,在當前市場背景下,文本所具備的文學性與市場性存在矛盾關系,從現狀來看,“原創+實力+營銷”是成為暢銷書的三元素,但實際上,這是一種理想的暢銷書運作模式,但是,出版社正是看中了余華《兄弟》這篇小說潛在的市場影響力,在以《兄弟》為核心而展開的運作,是雙方合作的市場操作行為。簡單來說,對于出版社而言,通過對成名作家進行簽約,能夠對作者作品進行壟斷,進而能夠更加寬泛地選擇并制作暢銷書,同時也可以要求作家進行營銷配合,《兄弟》即其中之一;對于作家而言,與出版社合作能夠擴大讀者群以及獲得市場回報。
不僅如此,在《兄弟》這一長篇小說出版后,以該小說為核心出現的文學市場現象中,引起廣泛關注的因素之二是版稅。《兄弟》自2005年出版以來,于2006年其銷售量就已經近百萬冊,余華曾說過,2006年是他創作生涯中收入最高的一年,上海文藝社支付的版稅就已經超過了一百萬。在商品化生產背景下,《兄弟》成為百萬暢銷書的原因之一是開展了大量的媒體宣傳和巡回簽售等活動,通過對《兄弟》進行營銷和運作,在短時間內就凝聚了極高的市場人氣,成為讀者關注的熱點事件。而在該情況下,《兄弟》不僅成為暢銷書,連帶余華創作的其他文學作品以及出版社都獲得了極高的人氣,出版社因而成功打造了自身的品牌形象。《兄弟》分為上、下兩冊分別出版的目的則是深入到文本內部進行的一場品牌營銷活動,而《兄弟》就是這場營銷活動中的核心品牌。在此過程中,出版社以“未完待續”的方式給讀者帶來心理期待,給營銷成功奠定基礎,而余華作為將“文革”背景下的故事描寫的深入人心的作家,讀者會對以“文革”為背景的《兄弟》具有極高的期望和興趣,上下冊的分開出版則加劇了這份期待,進而形成熱點話題。連續不斷的話題炒作使得讀者以及媒體都十分關注《兄弟》下冊,也進一步帶動了《兄弟》上冊的銷售量,在上、下冊互相刺激的情況下,《兄弟》成為百萬暢銷書[2]。
(二)文學生產背景下的《兄弟》
如上所述,文學生產包含著作家敘事意蘊以及意識形態,余華在對《兄弟》這一長篇小說進行創作時,由于其簽約作家的身份,在其具有作家這一身份的同時,也在《兄弟》中附著了一定的營銷性質。具體體現為余華認為《兄弟》分為上、下冊出版是正確選擇,在《兄弟》出版后引發的眾多爭議中,最大的爭議即分冊策略。主流文學評論家曾說過,“文學作品如產品一般,可以分批生產,一部長篇小說竟然可以人為地被腰斬為兩部分而分次出版,《兄弟》的出版完全是充分準備之后‘做出的暢銷書寫手。”在主流文學界來看,《兄弟》的分冊出版無視了文學的創作規律,是一個生硬的、為了營銷宣傳的市場舉措。但是,分冊出版并非僅僅取決于作家或是出版社,更取決于《兄弟》這一小說的內容表達,以及對《兄弟》意蘊傳達的作用,這與作品內容具有極強的密切聯系。
余華在《兄弟》封底寫下這么一段話,“這是兩個時代相遇以后出生的小說……連接兩個時代的紐帶就是這兄弟兩人”,由此可見,余華在創作《兄弟》時,其寫作立場十分明確,通過有意識地將兩個時代進行連接,完成邏輯對應的同時也揭示了分冊出版的原因。而這需要明確余華的創作初衷,余華坦言,1995年就開始了《兄弟》的創作,但由于1995年的中國與過去的中國變化太大,使得《兄弟》創作中斷。但在其接受歐洲記者采訪時,余華從這位記者對中國時代變化的提問中找到了《兄弟》的創作思路,這就是《兄弟》曲折的創作背景。如果余華所說為其真實想法,這意味著余華不想沿著世俗口味一路寫下去,進而做出了具有自己想法以及帶有批判含義的判斷。
從《兄弟》文本內容中人物命運來看,李光頭象征著那個時代的世俗欲望,在作者的敘述過程中,沒有對其進行批判和諷刺,更多的是對李光頭的默許和無可奈何。縱觀李光頭的一生,李光頭成功樹立了自己“成功人士”的形象。在人性如此復雜的李光頭這一角色身上,作者通過有意無意地表現“存在即合理”這一理念對李光頭的人性、行為進行解釋,對其欲望進行回避。以《兄弟》這部書中的某一情節為例,在對十四歲的李光頭因為偷看林紅屁股而被抓住游街這一情節進行處理時,作者沒有對李光頭人性中的惡進行深化,也沒有將其作為切入點對人性黑洞進行演繹,而是通過強化李光頭無賴、潑皮的特質,將一件原本十分羞愧、為人所不齒的事情理直氣壯地轉化成一場交易,換來了五十六碗三鮮面。而且,在與李光頭交易的世故,居然還是一些體面的人,趙詩人、劉作家等,在該情節的描寫中,將具有悲劇性的事件轉化為具有荒誕性質的喜劇情節,通過李光頭與前來交易的人的對比,相較于真小人,交易的成人則向讀者顯示了另一方面的丑陋。由此可見,在余華強烈的荒誕意識下,大部分讀者不會對人性進行深層思考和探討,在戲謔的情節中,只是留下了當街游行的反省空殼,這不僅塑造了人物形象,還兼顧了大眾的閱讀心態。不僅如此,在對該情節進行描述時,其使用的敘事角度是“我們劉鎮”,沒有將敘事者指出,但其強烈的存在感給讀者帶來了當下的鮮明氣息,也就是通過充滿欲望信息的眾生相對該情節進行描述,使讀者帶著“我們劉鎮”的視角看待整件事情,讓讀者體會特有的世俗氣息,直觀地看到劉鎮上的丑聞、暴力、緋聞等奇聞逸事,并將作者的價值期盼以原生態的方式呈現給讀者[3]。同時,余華最擅長細節描寫,當其對暴力、罪惡等場景進行描寫時,在“我們劉鎮”的視角下,那些場景只是場景,也許惹人流淚,也許惹人發笑,但這僅是供人觀賞之后的結果反應而已,在該視角下,不可能產生超越劉鎮這個故事的反思,也不可能產生另一種理解歷史的方式,讀者僅僅是以一種參與者的方式對《兄弟》進行閱讀和理解。在該情形下,人性的洞察與批判轉變為對現實戲謔式的寬容。正是在該敘事方式下,當“我們劉鎮”這一視角結束后,出現獨立聲音對整個事情乃至時代進行評判時,群眾運動消解個體存在這一意義的現實立場和價值會被取代,進而成為《兄弟》這篇小說的主旨。因此,在該層面上,這部小說將過去幾十年來中國人百感交集的復雜經驗簡化為善與惡的斗爭,隱喻著那個時代下人性的迷失與這個時代下人性的復歸[4]。
當大眾對一件事情和現象進行批判時,其標準大多為道德倫理,雖然是最為有效的一套標準,但在《兄弟》這篇小說中可以看到,即便是最為簡單的善與惡之間的斗爭,也出現了斷裂。具體而言,在《兄弟》上冊中,余華將對那個時代的批判和評價滲透到文章中,并將暴力、心靈折磨、饑餓以及毆打等常規意義上的惡進行描述,呈現給讀者。相應的,凸顯出來的善也是常規意義上的善,有宋凡平帶來的家庭溫暖親情和正常倫理,也有李蘭的羞恥感以及蘇媽扶危濟貧的正義舉措等,這些均在倫理范圍內。但是,在《兄弟》下冊中,無論是表達出來的惡還是善都出現了極為明顯的變化,在金錢最大的時代下,直接可以獲得金錢的行為代表著“善”,在該情況下,“善”與“惡”的界限逐漸模糊,并在李光頭成功后將其渲染成為“成功人士”,暗示在該社會語境下,這種“惡”是被允許的,是受推崇的,這與《兄弟》上冊中善與惡的簡單對峙形成了強烈反差,這使得《兄弟》敘事立場出現斷裂。而恰是在該情況下,讀者能夠直觀地感受到敘事者的隨波逐流,當讀者習慣余華以生活經驗創作作品、塑造人物行為邏輯時,卻從《兄弟》感受到余華作為后時代人的優越感。如果說在《兄弟》上冊中還能夠感受到余華以小人物的悲慘遭遇對大時代背景進行反諷的意味的話,那么《兄弟》下冊很明顯與物質利益為上的價值觀念進行呼應。但從該情況來看,《兄弟》分冊出版并非如作者原先預想的“兩個時代的連接”,若是站在精英文學的角度來看,《兄弟》的斷裂仍是敗筆,若是從文學市場的角度來看,將純文學去掉,那么在對《兄弟》進行批判分析時則需要從另一種角度以及方面展開[5]。
若是聯系當代文學生產機制,那么能夠理解《兄弟》中敘事角度的轉變,但是從讀者與余華之間的交流中可以明確發現,大部分讀者不在乎余華投放在《兄弟》中的個人想象,由此可見,對于大部分讀者而言,其尋求的是一種自我認同,為此,更加關注那些事件是否符合自己“真實”的記憶,導致超脫于常規情感范圍外的立場會被批判,這也是主流文學界與讀者發生矛盾、對《兄弟》存在爭議的原因之一。當余華的《兄弟》與當代文學生產機制進行聯系,其分冊出版的原因則顯而易見,即《兄弟》立足于市場,余華以“庸人”的姿態對時代進行判斷甚至是批判,但在社會不斷變化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徘徊在善與惡的邊緣,《兄弟》上、下冊各反映了當前時代人的掙扎。從這個角度來看,《兄弟》的分冊出版一方面可以視為兩個時代的割裂與變化,另一方面則是余華通過這個方式直接告知自己的寫作姿態,那就是自己并沒有扮演文學創作作品中的救世主,而是將欲望化行為變為一種合理的方式,雖然與“庸人”立場相矛盾,但又可以共存,響應《兄弟》下冊各隱約透露出來的“存在即合理”,那么,分冊出版則是迎合了當前時代下大多數人生存觀念的嘗試。由此看來,這部長篇小說的成功是作者、出版社以及讀者共同打造的一種文化商品,不僅立足于市場,還具有十分清晰的市場定位,通過輔以完善的市場營銷和推廣,迎合了讀者的閱讀興趣,進而最終形成極大的市場影響,使《兄弟》成為百萬暢銷書。但是,這并不意味《兄弟》是一部成功的文學作品,只是社會形勢的變化使得分析《兄弟》的角度更加多樣化,單一的指標不是評判一部作品是否成功的硬性標準。不可否認的是,以往純文學的評判方式已經逐漸不適用于當前時代,需要立足于實際情況,構建符合當下文學生產現實的評判體系,既避免純文學的虛空高蹈,也避免來自部分讀者固執的立場批判,而這應該是文學生產中的《兄弟》給當下最大的啟示。因此,即便主流文學對《兄弟》進行批判,發出捍衛純文學的呼聲,但這種呼聲也會被這個時代轉化為“流量”,作為這本暢銷書營銷策略的一種,形成單純意義上的市場炒作。而在日后發展過程中,這種暢銷書的情況會越來越多,因此,在面對這種情況時,期望能夠構建一種以作品文本為基礎的批判方式,使批判更加具有力量[6]。
三、結語
文學生產中的《兄弟》不僅具有傳統意義上純文學的特質,其分冊出版還具有極強的商品性質。因此,當文學批判已成為市場營銷、推廣、炒作的一種被動手段,亟須立足于實際情況構建適合當前時代的批判方式,從而真正做到對文本的批判。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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