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緬懷與被祭奠的（組詩）

馬端剛

照 見

我從，巖石的背面穿過

像流水

帶走窗口的陰山

但是，我想表達的

在我的對面

通過千米的隧道

經過青草和雨的世界

照見冰冷的眼神

黃河岸邊的小酒館

坐在你釀制的二鍋頭里

呼吸急促

花朵開得或早或晚

從羞澀扭捏到奔放熱烈

我們遺忘了往事的味道，漣漪，溫度

而一切將逝

眼睛與另一雙眼睛的愛情

呼喊地址和另一個地址

不管夏天多么美好

總要給糧食和鋼筋的房子蓄水

水與水

一邊消耗，一邊美麗

空蕩蕩的身體

望著病了很久的天空發呆

藍色的額頭

有一朵又一朵白云，恍若隔世

它們在一起，形成謎語

把云雨緊緊握在掌心

仔細聽

風從杯底打撈剩余的苦澀

沒有閃電

街燈提早步入夜晚

提早照見了我的寂寞

畫

看見灰綠色的清晨

從油畫里

離開眼眸，離開靜物

灰，復制的臉龐

影子由陰山腹部溢出

樹根潮濕

長出兩朵白色蘑菇

碎花從裙擺掉落

像少年郵寄的情書

楊絮般一去不返

年輕，被詞典抹去

雙鬢斑白

用影子行走

有羨慕，嫉妒與渴望

腳印中落下的

苦痛，淚水

在樹下

抵抗著迷茫

暗下來的時刻

喝盡了一杯水

無法控制

一生很快就過去了

記憶，無從對證

在錯誤的時間

無可辯駁的浪花

翻滾，破滅

這樣行嗎

愛一個人，做一件事

丟棄上了膛的槍

槍口朝上，子彈也瑟瑟發抖

都正在老去

鮮血和金子，刻在了里程碑上

暗下來的時刻，道路漆黑

并不影響路口的邂逅

喧嘩里，藏著記號

種子，白云，消失的夕陽

像從前一樣

你會找到自己

看見你裙裾飛舞

一股熱浪在心頭燃燒

遠方的路啊，背著落日

從此，潮濕的五月

有更多的淚水和羽毛

取走了你的名字

縮短了夜的憂傷

留下的余生

來自魔法師的警告，尚未解封

是否看見

你陷入肌膚，文字，歌唱

從體內到窗外

沉甸甸的夏

雨水和葉子一起

擁抱，呻吟

閃電點燃了黑色的陰山

這不是悲傷

只想告訴你，暗下來的時刻

背影與背影碰撞

兩個人的戰爭已經到來

花火與花火碎裂，消亡

成為旅程，成為故事

夢 游

包克圖翠綠

并記得草原重新認領的孩子

如此安靜

陽光，雨水供養著晝與夜

窗框外，街道上

從霧霾出發

途經九九八十一難

收回肖像，手紋，燈火

放置房屋，廟堂

蓮花是肉眼守不住淚水

月光下

清洗靈魂，治療疾病

晚期病人

需要陽春的聲音

需要在狹小的空間

種植玫瑰

掠奪一縷芬芳

這樣才熬過夢游的危機

我看見你，看見戰栗經過我們

不會停止

你的腳步是河流奔騰的前提

你知道

漣漪一直剪輯著翻滾的日子

困頓中，湍急的部分

消耗著每一個熱烈的身體

消耗著回家的路

直到背上長出翅膀

你不定期地飛入夢境

拋棄了藍色的世界

調皮的眼神

將書頁和衣衫撥弄

我掙扎了一下，像游動的水草

之后，你發現

閃電在陰山舞蹈

雨水中行走的孩子

從未轉身注視昨天的森林

從未去想

哪天陰霾，哪天晴朗

清晨的歌，我們夜晚唱

顫抖的聲音，成為二十年后的夏天

成為用盡一生逃不脫的網

故事，是干渴的魚

是燈火里的念想

是頭頂的白發

是僵直的舌頭，再吐不出甜言蜜語

請不要，讓我試圖

做面對大海，劈柴喂馬的傻事

試圖用一首詩談情說愛

我在風雨中老去，來不及悲傷

雨水湮沒身體

湮沒欲望

湮沒廣場的琴弦聲

那出淌在眼眶里的悲歡

丟失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見你

看見戰栗經過我們

疼痛的部分

向陰山，眺望

并不能驚醒拯救的石頭

寂寞，是藥方

我們必將義無反顧地吞咽

帶著幾聲鳥鳴，犬吠

相聚，失散

凝視鏡子，打開輪回

開花結果的過程

褪皮囊，種鮮花

用彎曲的骨頭

修補一座城

無數次重生的青春

穿過一句承諾，一座橋

不再動用蠻力，熱血，嘲笑

飛起來謀殺一只鳥

春過早地消失

放下武器和妄想

天堂地獄有著相同的距離

只有風懺悔

用來緬懷也用來祭奠

疼痛的部分

遇 見

水沸了又涼

人來了又走

眼眶里的一枝枝花

仍在街道兩旁

流水潺潺

有重疊的故事與畫面

一念間

剪影蕩漾

黎明喧嘩

送來倒春寒

你，是我喉嚨升起的太陽

萬物從淚水中誕生

不經意

地平線的呼吸無邊際

無處安放

把太陽拿下來

天空隱藏了五彩斑斕

我不斷地在你的窗口著陸

才能看清你眺望的細節

重復的目光堅持下去

晴與陰

需要再次抒情

大片大片的往事點燃靜寂

瞬間和長久之間

你寧愿做一只雄鷹

用翅膀托起傾斜的天空

五月風起

你敞開夢最柔軟的部分

喚醒了新鮮的欲望

在靈魂飛升前

你把夜晚翻來覆去

憂傷的聲音

在零點前發出最后的嘶吼

我們回到最初的雨中

滴答，咳嗽，呻吟

無處安放

跳入長出病癥的街道，人群

清洗前世的罪惡與黑暗

離黃昏遠點，離星星遠點

不再把想念掛在樹梢

固守著低矮的房間

天晴前

承受著高溫，擠壓，尖叫

能夠轉身打開門就好

只留下一把空椅子

安靜如你

緣 分

我知道

掌心中有千萬條波浪

出世，入世

天空的睫毛，發髻

緩緩地鋪展

黑與白

交鋒，對峙

一片模糊的界河

云朵和房屋

搭建又拆毀

疼痛在失敗勝利的路上

只是人間的黑點

腳印流動

駛向你的過往

屋檐下低頭

沒有琉璃的華麗與鮮艷

指針劃傷了生活

悲苦，幸福

在深深淺淺的酒窩里

栽種緣分

皈 依

一步，一步

摸出真實的形狀

生死，愛恨

一截，一截

燒毀了輕車熟路的軌跡

人間經緯密布

過早衰老

尋找的路上荊棘叢生

沒有任何技巧

所有的秘密

無非是將夜與晝打磨成石頭

將石頭筑廟建塔

塔里有晨鐘暮鼓進進出出

遇見一顆皈依的心